李淳风先看一眼李云心——他死盯着自己——才看白云心,笑了笑,起身温尔而雅地回礼:“白姑娘。”
白云心赶紧避开,低眉浅笑:“李先生,我可受不起您这礼。”
狄公瞧见李云心的脸色更难看了。
李淳风又一摆手:“白姑娘先坐。于濛他们可还好?”
“都安顿好了。”白云心笑答,“我在城里为他们置办了一座宅子——原主人很乐意招待他们。也为猫妖疗了伤,如今并没有大碍。”
说了这话看李云心:“你们眼下在说什么事?”
李云心将要开口,李淳风却说:“商议得差不多了。就是你们两人之间的事——云心说有些想法……”
白云心一愣,立即道:“我并没有什么意见的。”
李淳风一笑:“哦……你们这两个名字——我是说小儿。”
李云心瞪了他一眼。却瞧见李淳风也向他使个眼色。那意思似是在说:你不同意,那么你和她说吧。
白云心看他们两个人的眼神化作刀枪剑戟,在这桌上你来我往,就不做声。过了两息的功夫,李云心站起身。
“我是有些想法。”他看白云心,“边走边聊吧。带我去瞧瞧于濛。”
他说了这话便起身走开。走了两步,转身将一团青光丢给李淳风:“给你。”
不是别的,正是谢生的残魂。
从走出酒楼到在行人熙攘的街道行了一段路,李云心一直未说话。脸色看起来平静,该是在思考什么问题——白云心瞧得出这一点,便也不说话。走路时真像个人间的寻常少女,模样美丽举止端庄,引得路上几乎人人侧目。可瞧见她身边人的衣着气质,便晓得这两人该都是非富即贵之辈,一时间不会来找麻烦。
这样走进一条行人稀少的巷子,李云心才在一株掉光了叶子的老槐树下站住,说:“不论李淳风之前和你说了什么、答应过你什么,你都不该信他。”
白云心愣了一愣——也还像个寻常的凡间女子一样——抬眼看他:“……啊?”
“他之前是不是对你说,可能促成我们之间的事。”李云心轻叹口气,“有一件事你可能不清楚,李闲鱼被我救活了。”
白云心慢慢地皱眉:“这……有什么关系?”
“他想要借你我之间的关系,叫你义父掉以轻心。”李云心看着她,认真地说:“然后设计,干掉他。至于娶你、姻亲之类的事情,全是幌子罢了。我不想这么干,所以告诉你。”
隔了两三息的功夫。白云心脸上似有一层面纱褪去了——那叫她看起来温柔平和,似是凡间女子一般的面纱。街面上忽然起了一阵风、打个旋儿,将尘土及枯叶都扫去了。
白云心慢慢瞪大眼睛:“李闲鱼只是执念!”
“……嗯?”
“她是鬼修,只是执念!”女妖的喘息变得粗重,“她根本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当初不是遇着你,而是遇着别的强大的、生得好看的妖魔,一样会爱上他!她喜欢的可不是你——你这样的聪明人难道不清楚么!?”
李云心叹了口气:“现在是在说,李淳风要对你义父设计的事情。”
“你以为他不知道吗!?”白云心生气地说,“但他不在乎!陈豢不会叫我义父出事——不管李淳风要使什么阴谋、用什么计!”
李云心一愣:“你义父,又同你说了些别的事?”
此前两人被困漫卷山睚眦的行宫中时,曾在一个房间里推测过金鹏、真龙、画圣之间的关系。但那时所知有限,都未得到正确答案。便是白云心也走了岔路。
可如今听她说话,似乎也对三者之间的因果了解得清清楚楚了。
“他脱困之后便说了。”白云心盯着李云心看,“我君父原本是配合陈豢演那一出戏的。”
她顿了顿,忽然问一个似乎不相干的问题:“你可知道为什么他同我母亲生了我出来?”
不等李云心答她又道:“因为我母亲生得像陈豢!你可懂了?他们之间有过一段情,我君父至今没忘了她!”
“所以你因此觉得……陈豢必然会保住你君父的性命。”李云心微微皱起眉,想到李淳风此前对他说的话——他们今天讨论的那些计划、所说的那些事情,都要叫他向地下转达。
是因为这一层么?陈豢当真对金鹏有情、而李淳风晓得这一点,由此才叫他自己去说?
可要是依着清水道人的说法、真龙的下场来看……那个“重情重义”的陈豢似乎并不是真实的。正相反,那个陈豢似是多情却又无情的。
他轻出一口气:“为什么同我说这些?”
“你在意的不正是这一点吗?”白云心盯着他的眼睛看,“觉得同我在一起这件事,与你的父亲算计我的父亲这件事绑在了一起,所以觉得这种感情并不纯粹、自己被利用了——可如今你该清楚我们之间的事情与我的君父、你的父亲之间没什么关系,我君父并不在乎!”
李云心沉默一会儿,笑了笑:“原来是这样。可是……也不是因为这一点啊。”
他的语气变得平和温柔了些:“你知道我不是个能被别的什么事情、因素轻易左右的人。我们之间的阻碍也不是你说的这一点。而是……”
“你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你的动机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