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那些话的确是为了提醒自己……
这一次她该现身极快——不给李淳风对自己不利的机会、从自己口中得到什么有用讯息的机会。
便在这个念头从心中掠过之后,圆柱上光影涌动。
陈豢的模样显现出来。李淳风背着圆柱站着,李云心则对着圆柱。于是他捕捉到陈豢眼中转瞬即逝的一丝讶意。他可以确定,那一丝讶意中还有些警惕——就在她发现这室内除了李淳风,还有自己的那一刻。
待李淳风转过身时,这陈豢的光影的脸上已神色如常了。
她看看李淳风,又看李云心,笑起来:“你终于见了我的样子了。”
李云心回以一笑:“我早听说煞君清水都像你,今天真见了你才知道不是乱说的。不过我和想象当中的有点儿差异——我以为要青春跳脱一些,没想到……”
他琢磨一会儿:“算是冷艳。不过我又想,从前的云山双圣也说画圣艳丽无双,倒也对得上。”
李淳风便笑:“你们投缘最好——师尊,今次唤你,是有事要请教你。”
陈豢斜眼看他:“哦。”
她这明显的冷淡态度出乎李云心的意料。但很快意识到,这正该是陈豢的做派吧。她似乎从来就不是那种乐于客套、敷衍的人。她显然不喜欢李淳风。且该是一直都不喜欢,于是如今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但后者对此不以为意,仍恭谨一笑:“这些天我和云心探讨道法,他学得很快。我已经没什么能教他的了。有几个问题我这边儿答不了他,想师尊该可以——我从前亏欠他许多,想着这一次……总要补偿回来。就惊动了师尊您。”
陈豢仍不爱理睬他,只看李云心:“你不是有我的玉简么?我的心得可都记在那里面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是野路子出身啊。”李云心叹了口气,“你那里面太多易证可得了。但在这几天之前我连这个过程都不清楚。不过这次问的事情,玉简也没有——是些只有你才能知道的东西。”
陈豢眼珠儿一转,似是有了兴趣。便笑起来:“只有我知道的?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是只有我知道的——你说说看。”
又瞧李淳风:“你也对这些有兴趣?”
该是逐客的意思。但李云心立即道:“我们这些天的确讨论了许多,他也想听一听。”
“哦。”陈豢撇撇嘴,“问吧。”
李云心向她拱手拜了拜,开口说:“从前我心里疑惑太多。如今一点点把大多数疑惑都解开了,可还有几件事留在心里。要是弄不明白实在很不舒服。和画道有些关系,但也和八卦有些关系——我听说五百年前的业帝跑去山上玩,在一座庙里见了个美丽女子的画像就出言不逊。于是天降暴雨,业国成了泽国。然后这国家就被倾覆了——当初那画像是你的么?也是你降的雨?”
李淳风和陈豢都愣了愣。该没料到他说问的问题和“八卦”有关,结果还真是实话。
陈豢笑起来:“这个啊……这个可不关我的事儿。像是我的,可降雨是清水——她要为我出气。我想想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也没拦着。哦,她是不是同你说这是和什么与共济会斗来斗去有关?她骗你的。”
李云心愕然,又笑:“原来真是这样。那就还有另一个问题了。你画了真龙出来,又搞了龙子出来。结果无论真龙、龙子、还是清水一类从前为真龙聚魂的,都可以行云布雨……这事儿怎么做到的?”
“我是说,他们这种能力是你画出来的同时又赋予的么?这种事我前前后后思考了挺久——包括陷空山邪王、七子的那些能力。可我做得不好——譬如说我之前闹着玩儿,想画个小火人儿出来。想它一现世,该是可以玩儿火的。但实际上它并不具备这种能力。是不是……我哪里操作有问题?”
李淳风一言不发。仔仔细细倾听李云心与陈豢所说的每一句话。但脸上的神情没什么变化。
陈豢眨眼想了想:“哦……哈,你想问这个呀。你想错了方向——”
“这种能力可不是我给的。而和他们的来处有关。”
“……来处?”
“你自己也画出过一个太上。该知道它们是怎么来的吧?”陈豢指了指李云心,“就是你耳朵里的那个。这些东西是从咱们原本的世界召唤来的。召唤的基础则是原来那个世界人们的信仰愿力。”
“譬如说真龙嘛——我们那个世界的人,相信龙可以行云布雨。于是我召唤它来了这儿,人们的信仰愿力就赋予了它这样的属性。如果我那个世界的人相信龙可以掌控火焰,那么我召来这世上的就是火龙了。你可懂了?它们的能力不是我给的,而是来自原本的来处。”
李云心皱眉思索一会儿,恍然道:“原来如此。来处的人相信它们是什么样子,它们来了这儿就真有了什么属性。这么说……离帝这鬼帝也如此了?”
“他死后因为百姓的愿力加身成了鬼帝——但那些百姓心目中的帝王,都该是保家卫国、开疆拓土的形象。于是这离帝成了鬼帝就一直执着于要建立地上鬼国……就是因为这信仰愿力觉得他会那么干?”
“是啊。”陈豢看着他,“没什么复杂的。”
李云心略沉默一会儿,又开口:“那么……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变这种既有的属性。”
“我是说,譬如你在画真龙时,有没有什么办法抹去它的那种属性而加入别的——譬如叫它变成火龙?”
陈豢愣了愣:“可是干嘛这样?”
李云心一笑:“就是问问。正好想到了这一点,觉得有趣儿。譬如说,我原本那个世界有个传说里的人物,叫做超人。很强。要是弄出来,一定是个强大的太上。”
“那家伙有多强呢?他可以跑到太阳里去洗澡——我小时候就一直很羡慕这种事,很想去做。身上的衣服脏了,去烧一烧、用不着洗。什么东西不叫被人瞧见,也送进去,眨眼的功夫就烧成灰。要是把他画出来、斗鹏王,事情就好办了。但问题在于那人太正义——要是能把他变得和我一样坏,就使得顺心了。”
“哈,你说你自己坏。我倒也觉得你不算是好人。”陈豢笑眯了眼,但又正色道,“别指望这事儿了。我从前画太上真龙、你之前画太上猴王,声势都很大。要调用的天地灵气也极多。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一旦有这么大的动作,金鹏立即就要察觉——又不是画些什么小杂鱼出来——那时候事情可更难办。”
“好吧。”李云心叹了口气,“当我没说。这么说你也不知道怎么办。”
到这时,李淳风的脸色才微微一变。他轻出一口气,扫了李云心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