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重道:「来历是一定有的,但名气却就不一定……中原当今第一等人,
有皇甫望、徐乞、云梦三蛟、南宫寒、再者便是君聆诗……此人年纪不大,应与
徐乞、君聆诗等相彷。但徐乞只善吹笛,没听说过他懂琴。或许君聆诗会,但那
书生身上并无配剑,君聆诗虽称『天赋异才』,同时也是名剑客,剑客手中岂会
无剑?」
如此说法也是有理,宇文离一顿,终是无言,又开始举步前行。
要走到哪儿?心里却也没个底。
因为,天下为天下,走到哪儿,都是天下,天下人的天下。
一张眼,见到了万里河山!
东尽渤海、西穷太行、北望燕山、南极黄淮 ̄
登泰山而小天下!
风,一阵一阵的吹,寒风,吹得叶敛透骨生寒。
叶敛瑟缩著身子,抖了抖,忽然,身後一件氅衣罩下,将他容在臂弯里。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叶敛知道是二爹,只有二爹才能这么的温柔
、这么的壮大,壮大到能将自己包容起来。
并非叶敛比他的二爹矮小,但在他眼中、在他的印象里,二爹永远是个巨人
,能扛天的巨人。
听了叶敛所吟、杜子美的诗句,君聆诗并没有回话。
叶敛又道:「君临天下……差不多也就是现在这种感觉吧?」
语气是在求教,在君聆诗面前,叶敛永远都是在求教。
「弃剑,凌於绝顶,并不是一切多美的事。」君聆诗缓言道。
那语气,是惋惜、是悲叹、是遗憾……
叶敛不懂了 ̄『凌绝顶』,那是多么值得骄傲?为何二爹说它不美?
但他没有发问,因为二爹接下来一定会继续解释。
半晌後,君聆诗吟道:「高树多悲风,海水扬其波,利剑不在掌,结友何须
多……」
只有四句,接下来还有,但君聆诗停口了。其实不吟下去也无妨,因为这四
句才是精华,这四句已经表达了极完整的意境,再接下去,倒显多馀。
这首诗,叶敛自然读过,便道:「我记得,是曹子建的诗。」
「将这三十字组合在一起罢!」君聆诗叹道:「当一个人真正凌於绝顶之时
,他能有多少朋友?他会有很多很多的心事,但终究无法吐露。因为人人都觉得
他是王者、他是第一的,他毫无弱点……一个站在绝顶上的人,不美,一点也不
美,反而会是世上活得最孤独、最痛苦的人。」
这声调,是哀伤、是苦闷、是同情……
君聆诗虽被名为『天赋异才』,但却也不是凌於绝顶之人,何故他的语气之
中,却对『凌绝顶』如此感触良多?彷似感同身受……
叶敛清楚的,他知道的。
因为君聆诗曾与『凌绝顶』之人结下生死之契,那是莫逆的知心……
那个人,是数年前的云南王。稀罗△。
在中原,有人叫他作『敕里』。
君聆诗说,稀罗△为自己更名为敕里,乃是『叱吒千里』之意。
那么,他应该达成目标了,为何还会感到孤单?
叶敛不解了,他理应不解。
因为,只有站上绝顶之後,才会感到孤单、才会宁可平凡。
叶敛与君聆诗,静静的看著脚下的万里河山。
「天下人都在找我……」许久之後,君聆诗才又说道:「但我不想现身、不
想出现。因为我一出现,便又陷身於争权夺势的环境中,那是你乾爹一辈子也想
脱离的。我答应他负起你的教育责任,便不能带你踏入那个环境。」
叶敛抗议道:「二爹!你也说过,能力成长最好的方式是竞争,不竞争,又
怎么使能力成长?」
君聆诗闻言一顿,微笑道:「说来,其实是我的私心……因为我不想步他的
後尘。」
叶敛明白,『他』,指的又是稀罗△。
稀罗△、诸葛静,这是叶敛最常听君聆诗提起的两个人。
次之,才是织锦与李白。
「如果我一出山……一参与了竞争,不管是武林道上、还是朝廷军队……我
势必将『凌绝顶』……届时,我岂不是踏入他对我再三告诫的领域?」君聆诗一
顿之後,又缓言道:「我的确不想自己去经历那种孤单的感觉。」
一开口就说自己将会『凌绝顶』?君聆诗也恁地狂妄!
但叶敛晓得,这不是单纯的狂妄,而是自信。因为他的二爹、『天赋异才』
君聆诗,诚然便是一个不世出的绝顶之才!
但叶敛无法体会 ̄凌绝顶,真的有这么苦吗?
不,我不信!我有一天一定要试一试!
叶敛的心中,不断呐喊著。
「叶敛,起床了!」忽然有人出声唤道。
叶敛一怔,张眼,哪有万里江山?哪是泰山顶上?分明便是榻上!
唤他的人,是流风,神宫寺流风。
天已大亮,日上三竿了。
此时雪也走进房来,笑道:「叶公子睡得很好吧?」
叶敛懵然起身,看看流风、看看雪,疑道:「我……怎会在此?」
流风道:「你醉了,被半瓶善酿醉倒了。」
叶敛心中起疑 ̄君聆诗向来嗜酒,尤好善酿,叶敛自小也跟著他喝了不少善
酿,酒量自是有的,怎可能被少少的半瓶善酿醉倒?
见叶敛脸色不信,雪便道:「你昨晚酒一沾唇,便有疯状,连说好几次善
酿。後来一口饮尽半瓶,便倒地不起。但林家堡中久没住人,实在不能过夜,只
得让流风背著你出来找客栈投宿了。怎样?你记得昨晚自己说了什么吗?」
「我……我说了什么?」叶敛浑然不觉 ̄我有说梦话?
流风道:「你说北酒以杜康为首,南酒之祖为刘……刘……」
「刘白坠!」叶敛接腔道。
「对,刘白坠!」流风续道:「後来刘白坠随晋室南渡,在杭州以刘白坠为
底,生出善酿。善酿传遍中土,但仍以杭州出产者最佳。你说昨天那半壶酒,是
最好的善酿,故当出於杭州!」
「是了……我有印象。」叶敛道。
当时,他虽半醉半醒,多少还有记忆,流风一提,便想起了。
「所以,」雪一把抓起挂在衣柱上的外裳,抛给叶敛,道:「那酒无疑是
君聆诗所留,酒来自杭州,即说明君聆诗到过杭州。我们是得去杭州一趟了。」
听了此言,叶敛心道:「二爹带我去过的地方可多了。现在少了我,他自己
一个人,行旅自是更为自由,他足迹遍及大江南北,只去杭州,又能如何?」
但思绪一转,却又无其它方法可以再查出君聆诗行踪的蛛丝马迹,既然现有
目标指向杭州,实是不能不去。
思绪及此,只得慨然道:「好吧,出发到杭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