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禁风的骨干书生给挑了出来。
皇帝是权力的,皇帝若然生气,要砍人的头,管你是谁,也都砍了。如
果牛肉面、海鸭、玄圣这一牛一鸭一马在宫中到处拉屎,那可是大不敬,这罪名
要砍人是绰绰有馀了,黎干一个四品京兆尹,真能担得起?
是故,实情应该是『皇上不会介意』,而非『下官担得起』。黎干这看似无
什紧要的一句话,其实是在诸人面前充起了胖子,却给君聆诗一言戳破。
君聆诗原本就讨厌这种官腔!
可是,在场也无人听出其中奥妙,只黎干本人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半晌后
才讷讷问道:「还没请教……阁下……?」
「适才说过了。」君聆诗微笑道:「不才姓君,名聆诗,草字无忧。」
黎干愣了,呆然道:「原……原来是天赋异才……原来你这么年轻……这真
是……这真是……」
君聆诗向身旁诸人扫视一眼,失声一笑。
那意思是说:在这些人之中,我年岁最长了!
黎干支唔了一阵,又道:「君先生,可愿随下官入宫一趟?」
「带路吧。」君聆诗淡然道。
长安朱雀门。
这是天底下最大、最富丽、最宏伟的一扇门,丹朱漆、金黄柱、紫骝珠、翠
玉把、青璧龙雕、珊瑚凤舞……
昨儿只是眺望,今日便站在门前细看,且卫士也不会上来拦阻,王道看痴了
、石绯看傻了、尤构率、曾遂汴、李九儿都呆呆望着这大门。
他们都在想:辛苦了两个月,所赚来的万多两银,原本以为已是极多了,但
似乎并不够建得起这么一扇门!
一瞬间,他们都被这朱雀门映得渺小了。
黎干例行式的向卫士打了招呼,便领着七人一马一牛一鸭向内行去。
朱雀门以内,仅是皇城外城,京兆尹大人要领人进入,那是不需盘查的。
进入朱雀门,便是皇城中道,仅仅中道,便有百步之宽,左边依序是鸿胪寺
(即接待外族官员、使臣所在)、司天御史宗正(天文官)、司农寺、中书外省
;右边是太常寺(司礼乐)、太仆太府、尚书省、门下外省。走过这长千步的铺
石步道之后,眼前便是宽叁百步的横街。黎干领着他们向左拐弯,直走到永安门
外,道:「进去便是大殿,不可让牲畜进入了。」有君聆诗在,他不敢大敕敕的
拍胸脯作啥保证了。
尤构率无奈,只得将牛肉面交给了卫士;王道也将玄圣的缰绳递给另一名卫
士,怀空则将海鸭放到了牛肉面头顶。跟着,黎干出示圣旨,道:「这几位客人
,是皇上召来的。」
卫士长验旨无误,当即放行。
一行人穿兴仁门、经中书省、过肃章,这里已是皇宫内城,王道等五人仍不
时指指点点,宫中官员也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可不知是你指我多、还是我点你繁
?黎干至此才摆起了官架子,挺着肚皮一路向前。
过肃章后,行叁百步外,左手边又是一扇门,但比朱雀门小上许多。
黎干回头向众人道:「这是嘉猷门,里头便是掖庭宫了。诸位稍候,本官去
找内侍总管大人禀报皇上。」说完便走了,留着一行七人站在原地。
除君聆诗、怀空以外,其馀众人仍在四处张望。
这就是皇宫……
怀空的脑袋仍在一抽一抽地阵痛着,君聆诗闭着双眼,毫无动作、呼吸也很
浅……
怀空见了,问道:「无忧前辈,有哪儿不对头吗?」
众人听此一问,立时静下来了。
这皇宫内院,除去寥寥几名太监四处走动,实是安静、太安静!安静的诡异
!若是平常,他们必然提高警戒,慎防有人袭击,但如今身处皇宫内院,又是皇
帝亲自宣旨诏人,哪会有何问题?是故都没提防,如今怀空一问,才引起了他们
的戒心。
难道赤心告状,皇帝受胁不过,才答应宣旨将他们诱入宫来,跟着卫士四出
,将他们团团包围,就地砍了?
众人立即向四周巡视、探勘,但一切都很好,除了安静之外,无什异状。
於是人人都将眼光递到君聆诗身上。
就在他们看君聆诗看到快没耐性的时候,君聆诗才泰然淡然地启齿说道:「
那赤心大败於朱雀大街,是於国体有损的大事,他不可能会找我大唐的皇帝告状
。更何况,若要治我们的罪,让我们带着兵器进入正殿太极殿,更可罗织『意图
刺帝』的罪名,但我们并非身处禁带兵刃的太极殿。是故,『请君入瓮』是不会
发生的事情,不需担心。」
话是这样说,但他的表情仍不开朗,怀空遂又问道:「那么,无忧前辈为何
面有忧色?」
君聆诗摇头不语。
皇帝想见见挫败外族锐气的本朝英雄,那是合理;他尊重英雄,那也是很合
理;为了避回纥耳目,不在太极殿、而在偏殿掖庭宫相见,更是合理!
乃至於那黎干前去找内宫近侍禀报皇帝,皇帝不免需要更衣替冠出来相见,
得花上些时间,更是合理到不能再合理了。
但,这一切怎会如此合理?这些合理之中,却使君聆诗感到异常。
是哪里不对劲?君聆诗说不上来,他有的,仅是感觉。一种很诡怪的感觉。
这是直觉,天才的直觉,亦可谓之『先知先觉』。其馀人自是懵然无觉。
君聆诗在脑中不断作着组织、思考、臆测、评判,但却无法将脑中的许多片
段整理出一个完整的形式来。
正在此时,一个颇带娘腔的声音朗声唤道:「圣上召君聆诗、王道等七人入
宫!」
君聆诗睁眼,摇了摇头,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