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來就是乞丐。
他自幼便一直過著暗巷中的生活。天亮若討得食,天黑睡時,也要時時保持警覺,以免被其他兇暴的乞丐搶走藏在懷裡、得來不易的儲糧!即便不為糧,也不知會不會倒楣碰到走過暗巷的醉漢、或者毫不講理的巡城吏、沒有同情心的喊更人、餓昏了的野貓野狗……他的生命中,有太多太多必須警戒的存在,有無時無刻持續警戒的必要。他過得最幸福、可以放心睡覺的日子,就只有他初次離開揚州、前往長安路上的那短短數月而已。
而那日子,早已過去了很久……很久。
徐乞,是沒有破綻的。
即便他在你一舉手揮劍便能取下他首級的距離睡著了。
那也絕對稱不上破綻。
袁戎長閉上眼,緩緩擺手,示意登崖人退去。
這一刻,袁戎長真正放棄了在現時點打敗徐乞的任何可能性。
也包括從徐乞身上探查出情報的機會。
他意識到了,強大的武力,也不過是徐乞所擁有的武器之一。
徐乞這個人,本身就是牢不可破的存在。
...
齊雲山.一天門。
此處地勢其實也只是山道,而上方突出一塊由南向北沿伸的巨石,形成貫穿東西的石門。此處自然不是佈兵之所。
不是佈騎兵之所。
倒也不是屈戎玉弄錯了,過了一天門之後,便有一塊十餘丈見方的闊地。雖說要讓數十騎在此處馳騁仍顯狹隘,但也已是齊雲山門至雲崖洞間,最適合騎兵的地點了。
一天門另一個關鍵處,在於其地勢。
趙仁通等人上山之後,走得雖快,卻非全力疾行,便是因一天門的存在。
他判斷,一天門,會有守兵。
或者說,會有門神。
趙仁通自然對此時的孫仁義信心滿滿,但同時,他也絕不會小看了對手的實力。因此並不求至快,反而該讓搶快者先去鬥鬥那門神才好。
但來到一天門、穿過一天門後,他不禁感到非常意外。
即使沒多說,趙仁通、孫仁義、以及僅餘的戎字輩弟子徐戎樁三人,同時在門後闊地停下了腳步。
孫仁義一臉異色,看向趙仁通。
原本的計劃,在一天門由於門神阻路,沒有人能夠前行才是。趙仁通原也篤定,能夠擊敗門神之人,孫仁義是第一首選,只要打敗門神,前方再也沒有其他的與會者。那麼只要佔住闊地、俘虜了白浨重,屈戎玉出什麼招也都無用了,屆時只要招呼青城守住闊地,孫仁義便能輕而易舉地前往雲崖洞……
但白浨重沒有出現,這也導致了,前方還有人。
雖然趙仁通對於劍落誰家毫不掛意,但孫仁義可不行。
沒能得劍、又沒見到白浨重,孫仁義絕對無法接受的!
趙仁通思索了一陣,眼見又有人穿過一天門而來,忙將孫仁義與徐戎樁拉過,讓出了路,縮在一邊。
這一場亮劍會,多數與會者的目標終究只在劍,自然不會傻到找上雲夢劍派門人進行無益的挑戰。或者說只要不擋路,多數人都不會無端動武。
孫仁義眼睜睜地看著又被搶了先,回向趙仁通叫道:「趙師兄!計劃既然撲了空,先別想那麼多了!先去了雲崖洞,劍到手後,再找白附離便成!」
趙仁通道:「別急……我剛忽然想起件事。你不是提過麼?姓白的在本堂山門守門時,似乎讀出了你的出招與劍勢?」
孫仁義一怔,神色也凝重了起來,道:「沒錯,他不可單單是出手快,而是每一次出劍,都像是知道我的步伐深淺、落力輕重一般……」
「我也有這種感覺。」趙仁通道:「與那兩個盜學者在山道間對陣時,我也覺得他們對歸雲曉夢似是非常熟稔……再加上他們在數個月間便有了極其異常的進步,讓我想起一些令人很不愉快的人事物……」
孫仁義聽得摸不著頭腦,急道:「什麼人事物?有話快說,我等不了。」
趙仁通長長呼了口氣,幾番欲言又止。孫仁義看得更是心急,道:「趙師兄!我真的等不了!」
趙仁通只得道:「你可知南宮府邸?」
「……啥東西?」孫仁義愣了一下,望向徐戎樁,也是一臉懵。
「詳細我也不甚清楚。」趙仁通道:「總之,似乎是個非常奇特的地方,據說裡頭有許多神兵利器、武學寶典……」
孫仁義皺起了眉頭,道:「莫不是說,白附離等人是在南宮府邸學會了咱們的歸雲曉夢?這什麼沒來由的事兒?說是玉兒或君小子教了他們不更合理?」
「不,不是他們教的。」趙仁通道:「蘇州殲滅倭族一役,那兩個盜學者與姓白的顯然都還不懂歸雲曉夢,而在戰後,玉兒立即離開林家堡,到了太湖水幫而被帶回衡山;盜學者等人則是在君小子回蘇州之後,便立即離開了蘇州,一連數月不知所蹤,根本沒有教學的時間……我只能想到,他們是進了南宮府。」
「那什麼地方?你怎知道那地方?」孫仁義又追問道:「現在說這個是?」
想起南宮府這名頭,趙仁通心裡便已充滿了極其不愉快的回憶,當下只道:「別刨根問柢的!我要說的是,那鑄劍人或許根本便與姓白的相識!」
徐戎樁至此也恍然大悟,接道:「趙師叔是說,若姓白的與鑄劍人早先約好於雲崖洞的哪一洞相會,便比其他人省去了在崖洞區尋找的時間!而那姓白的,自然也就會在……目標,集於一處了!」
話已至此,孫仁義立即扭頭繼續前行。
結論就是,只要找到那鑄劍人就行了!
但他才一回頭,愣住了。
眼前,竟出現了他怎也意想不到的身影。
徐戎樁見著了,一時驚得不知該作何反應;趙仁通真忍不住,不禁哈哈笑了出來。
屈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