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兴儿现下虽还只是名被发落到国子监清扫东司的杂役,但据景云丛数月来的悉心观察,他与皇帝之间存在着一种微妙而复杂的关系,这种关系既区别于单纯的主仆之间相互信任的关系,也绝非是皇帝对来兴儿弃之不用,置之不理的关系,反倒有些像是皇帝存心在磨砺来兴儿的性情,意图将来大用之的态势。
景云丛虽然无法理解皇帝何以会对来兴儿这样一个未曾净身就混入宫中为宦的罪臣后代如此感兴趣,以至于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他采取隐忍、宽容的态度,但从发生在来兴儿身上的种种事端中,景云丛有理由确认出了一点:来兴儿在皇帝心目中有着寻常宫中宦者难以比拟的重要地位。而这也是他急于派人前往终南山找寻来兴儿尽快返回长安的最直接原因。
况且,凭心而论,在此次收复长安的过程中,来兴儿可说是立下了一件头功,差他陪同景昭一同赶往陕州去劝阻皇帝迁都洛阳,也可顺便为他脱罪请功,以使他和锦屏从此后能过上美满、踏实的生活。
景云丛掌军多年,想的不可谓不周全,却没有想到,正是他的这种安排,使得来兴儿即将面对他人生中最大的一次考验。
在来兴儿的一再坚持,以及锦屏的强烈恳求下,景昭只得答应江中石和锦屏二人陪伴着来兴儿,随自己一同前往陕州面君。
几个人纵马疾驰二百多里,于辞别景云丛,离开长安的当天傍晚就赶到了陕州皇帝驻跸的神鹤军营外。以景昭为首,几个人在军营门前翻身下了马,正要上前向把守营门的军士说明来意,入内求见皇帝,景昭抬眼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军营门内一晃而过,脚步匆匆地就向往军营深处跑。
“是浑兄吗?我是景昭啊。”景昭想都没想,脱口冲着那人的背影喊道。
独孤浑今天本是被妹妹婉容叫进军营,又挨了一通埋怨,正要出军营回自己的住处去,不想恰在营门附近一眼瞅见景昭等几个人在营门前翻身下马。
他满心以为自己咬紧牙关、痛下狠心,瞒着父母妹妹,花费了足足两万贯的代价,雇请到当世头号杀手,去刺杀景昭,一定会取到景昭的项上人头,来出口窝囊气,却想不到景昭至今还好好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