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非抬起头,看着墨謧。墨非的眼神先是有些闪躲和挣扎,随着变得越来越坚定。墨謧看到墨非的眼神逐渐清澈和坚定起来,心中略感欣慰。
墨謧正要再度说话,墨非沉声说道:“父亲,这几件事,孩儿一件都不能做!”
墨非的这一句回答,大出墨謧意外。墨謧微微一怔,随即脸色一沉,喝道:“为何?!”
墨非看到墨謧面沉如水,心中一突。紧接着,墨非一咬牙,说道:“父亲,孩儿今日所为,皆是为了我墨门着想。孩儿问心无愧,自然不能像儒门之人道歉。”
墨謧闻听此言,不怒反笑,怒笑着说道:“问心无愧?!好,好,好!你倒是说说,你是如何个问心无愧法?今日你若是不能说服为父,为父这就将你行了门规!”
墨非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父亲,千百年来,就是为了天下万民计,我墨门多少好男儿,前仆后继,舍生忘死,大义死节,以至于我墨门如今人丁凋零。可天下万民,有多少人记得我墨门?如今天下万民,只知道追名逐利,贪图富贵,谋求权势,又有几人的心中,还有大义?”
墨非一边说着,声音越来越大,脸庞也渐渐涨得通红。不理会墨謧眼中的怒火,墨非继续大声说道:“父亲,你看那朝堂内外,无论是在朝在野,但凡有权有势者,哪一个不是纵享荣华,极尽弄权,仗势欺人?又有几人,是将我墨门的兼爱、平等放在心上的?”
说至此处,墨非再度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父亲,这千百年来,中原内外,战祸连连。中原强时,便威服四夷。四夷强时,便肆虐中原。有哪一个君王,是将我墨门的非攻放在心上的?”
一言至此,墨非再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在地上对着墨謧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再度抬起头时,墨非的额头之上,已是鲜血淋漓。
墨非嘶声喊道:“父亲,就是为了这样的天下,这样的万民,我墨门的好儿郎,死了多少?大哥如今双目俱眇,双腿尽折,整日里,要么坐在轮椅之上,要么静卧在卧榻之上,意志消沉。大嫂则每日里以泪洗面。父亲,这一切,都值得吗?”
墨謧听到墨非的嘶喊,直气得浑身发抖,伸出手中翠杖,指着墨非道:“逆子!你,你,你……!”一句话未及说完整,墨謧已经开始连声咳嗽。
见墨謧身躯颤抖,又被气得连连咳嗽,墨謧身后左右两侧的两名老者同时躬身说道:“钜子,请万勿动怒!保重身体要紧!”墨非看了一眼墨謧的神情,眼中闪过一丝惧色的同时,又将头低了下去。
墨謧又咳嗽几声,方才逐渐平息下来。此刻,朱雀大街的两旁,已响起纷纷踏踏的脚步声。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街道的一侧尽头,密密麻麻地,一队队官军列阵行来。当先一骑,乃是一名亮盔银甲的绰枪将军,正是此前与谭泗怀一起在城门口迎住众人的虞姓将军。
虞姓将军马后左右两侧,乃是另外两名骑马的将军。左侧之人,身形威猛,手持一杆马槊。右侧一人,身形略微瘦小,手中却提着一把与铁柱的宣花大斧相差无几的大斧。
这三人身后,乃是好几排长枪手,个个面色肃穆,将长枪斜向上方,端于双手之中。阳光之下,百十支枪尖寒光闪耀,煞是惊人。
众人看不清长枪手身后又是什么样的官军,但一眼扫过去,可以看到,长枪手的背后,还有数十排官军。看这个架势,官军的总数不在数百人之下。
这数百名官军列阵行来,除了整齐的脚步声,再无其他任何声音。随着官军一步步走近,一股肃杀之气,渐渐逼近众人。
长街的另一端尽头,则是百十名手持水火棍、身悬腰刀的人。这些人,清一色的捕快打扮。为首一人,面庞黝黑,身形粗壮,迈步之间,虎虎生风。这百十名捕快,虽也列作了几队,但行进之间,脚步声颇显杂乱。
见官军和捕快分别出现在朱雀大街两段,场中各人,面色不一。
谭泗怀、桑赞、蔡卓、吴楫栋、韩法、剧严和一众北人,尽皆面露喜色。就连还跪在地上的墨门七杀之中的其余六人,低垂的面孔上,也露出一丝放松的神色。而柳云风一方众人,包括北少林四僧和孔家七人,神色都极为凝重。
场中神色依然不变的数人,便是老道、墨謧、墨非、墨謧身后侧的两名麻衣老者以及管万方等四人了。
除了这些人,场中还有一位脸色极为复杂的人,就是李焱。吴楫栋将李焱的脸色看在眼里,不动神色。
墨謧平息下心情之后,微微吸了一口气,开声说道:“两位长老听令!”
墨謧身后的两名麻衣老者齐齐一躬身,答道:“请钜子吩咐!”
墨謧的眼睛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墨非,沉声说道:“墨门墨非,奉令离家杀敌,却阳奉阴违,不仅不杀敌报国,反而助纣为虐,于襄阳城中,犯下大错。犯下大错之后,墨非于老夫面前,不仅不知悔改,反而巧言令色,百般抵赖。今日,老夫以墨门钜子之名,剥去墨非的钜子继承人身份,并将其交由刑堂长老,以门规处置!”
说罢,墨謧喝道:“两位长老,行门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