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四根像往常一样端着一盆热水走进了老母亲的卧室,然后将老母亲从床上搀起,又扶着她在太师椅上坐下来,又帮老母亲脱掉鞋子、袜子,最后将老母亲的双脚浸入水盆,蹲下来开始给老母亲洗起脚。
老母亲眼已经瞎了,她摸着牛四根头叹道:“根娃呀,你也应该娶房媳妇了,你一个大男人家,应该去于大事,听说小日本打进来了,你是当兵的,就该去打小日本子,别整天缩家里给我这老婆子洗脚,照顾我的事让你媳妇来做就行了。”
听老母亲说起抗日,牛四根心里就泛起莫名的苦涩,直到现在,他娘都还不知道小日本其实早就已经打下龙口,更不知道她儿子其实早就已经当了汉奸子,牛四根无法想象,一旦让他娘知道了这档子事,以她老人家的心性会做出什么事来。
“娘,我的事您就别操心了。”牛四根一边替老母亲搓脚,一边说道,“我倒是想娶一房媳妇来着,可问题是没人愿意嫁我呀。”
“瞎说,我儿子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怎么会没人愿嫁?”老母亲伸出于枯的手指抚摸着牛四根脸,生气地道,“你是不是跟翠红院的那个什么香兰还在往来?我可告诉你,我们老牛家是正经人家,绝不允许窑姐儿进门。”
“娘,你想哪去了,我跟她早就断了。”
“断了好,断了好,唉,可惜我眼睛瞎了,要不然我就亲自出门替你说一门亲去,我就不相信了,就凭咱们家根娃的人才相貌,还能娶不上媳妇?”
“别,娘,你可别,你要再像上次,可得把儿子急死。”
说话间脚已经洗好,牛四根拿起毛巾替老母亲擦于脚,又重新扶老母亲床上躺下,再端着水盆出来倒洗脚水时,一个伪军小兵急匆匆进来,压低声音向牛四根报告:“旅座,昨天来的那两个家伙又来了,这次好像还来了更大的官
牛四根将洗脚水泼到院里,本待说不见,可眼角余光扫到老母亲的厢房,吐到嘴边的话便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说道:“把他们领到客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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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十九、高慎行在一个伪军排长的引领下进了客厅。
徐十九并没有把黑瞎子、李牧、王一刀都带来牛家,而是让他们隐在牛家附近的小巷子里负责警戒,一旦发生变故,也能随时接应,然后才带着高慎行来了牛家,进门之前,照例被守门的伪军给搜走了身上的佩枪。
徐十九打量了一下客厅的摆设,总的来说很朴素,其实牛家也就是稍大些的院落,家里好像也没长工、丫环、护院什么的,倒是门房那有一个班的伪军随时驻守、听候调谴,徐十九估计了一下,就这一个班的伪军,根本就留不住他们两个。
最吸引徐十九注意的是一副字,悬挂在客厅正北的墙上,上面写着个“孝”字。
来此之前,徐十九其实已经从青龙寨、黑龙寨的土匪口中侧面了解了下牛四根,知道这个人民国时是龙口县警察局巡警队的队长,跟最先投靠小日本并在不久前被小日本枪毙的刘麻子是好兄弟,据说牛四根以前犯过命案,是刘麻子硬生生把他给救下来,之后牛四根便成了刘麻子麾下的头号死忠,刘麻子让他往东,他就绝不往西。
除此之外,牛四根似乎还有个瞎眼老娘。
正打量间,门外忽然响起脚步声,徐十九闻声回头,便看到一个矮壮汉子昂着头走了进来,想来便是牛四根了,牛四根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军官,徐十九打量牛四根时,牛四根也在打量着徐十九,凭直觉,牛四根就知道此人绝非普通人。
因为他就那样站着,眼神很平和,却给人以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这种压迫感绝非疾言厉色或者恶形恶状所能够营造出来,只有这个人见识过很多的大场面,经历过很多的事,才会从骨子里透出这种自信,这份从容。
牛四根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他倒成了客人,而眼前这人倒成了主人。
不过牛四根也绝非是小角色,龙口县这潭子虽然小,却并不意味着就出不了人物,牛四根不着痕迹地转个身,就在客厅主位上坐下来,然后伸伸手,说道:“两位既然来了,那就请坐吧。”
待徐十九、高慎行落座,牛四根又让伪军奉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