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起身对蒋长扬福了一福:“多次蒙你相助,不知该何以为报,我心里很是惶恐。”
蒋长扬沉默片刻,道:“其实你无需放心上,也不要觉得有什么负担,我只是做了自己认为该做事情。不要你回报。”
见牡丹满脸犹疑,他笑了一笑:“我母亲早年很不幸,我们母子危难困窘之时,曾得到过很多人帮助,我母亲常和我说,欠了别人情要还,即便是不能还同样一个人,也可以还到别人身上去。遇上了,我就做了。比如你,比如说袁十九,都是朋友,是我认为值得帮助人。”
把她和袁十九相提并论,也就是说都当是他朋友。牡丹一时找不到可说,顿时觉得自己先前那想法是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又或者是自作多情了。沉默良久,笑道:“我听说了一点点令堂事情,听说她很了不起。”
见她说起这个,蒋长扬暗暗松了一大口气,脸上笑容也稍微自然了些,很是自豪地笑道:“那是当然我母亲确很了不起,她敢独自领我穿过万里江山,观海踏沙。赚了钱时候,带我一掷千金吃美味珍馐,没钱时候也能把野菜做成美味……”
蒋长扬表情格外柔和,仿佛陷入了美好回忆中,舌头还忍不住轻轻舔了舔嘴唇,仿佛那美味还他嘴里盘桓不去。
牡丹看到他那沉迷样子,好奇地道:“真有这么好吃?”赚了钱时候?莫非王夫人也曾做生意来着?
蒋长扬扶了扶额头,轻轻一笑:“假。是我有点夸张了,可能别人不会觉得有多好吃,说不定还会嫌它太过腥味,不过我记忆之中,饿极了时候,山溪里捕来小野鱼和野菜熬了汤,再放一点点盐,确是极其难得美味。”
牡丹忍不住道:“听来很好,但其中艰险一定超出常人想象。”
蒋长扬道:“是呀,小时候我也哭过怨过来着。不过长大以后再回想起来,却是很好,少我这辈子,就算是身无分文,或是什么吃都不给我,就这样把我丢山林里,也饿不死我。”
他表情很好,又柔和,又充满了强烈自信,牡丹觉得她都被他情绪给感染了,她试探着轻声道:“你们为什么要离开?嗯,当然,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说,我只是,只是有点好奇。白夫人说她此生羡慕佩服人之一就是令堂。”
蒋长扬抬眼看着牡丹,平静地道:“假如你感兴趣,没什么不可以说。想来你也知道了,我母亲她曾经是朱国公夫人。后来圣上又另外给朱国公赐了一位夫人,二人并嫡,都是国夫人,朱国公受了,我母亲不受,提出和离。朱国公不许,圣上也不许,就是我舅家也不许,所有人都反对,可她到底是做到了。”他顿了顿,看向牡丹,眼神很柔和,“这个情况,有点像你从前。”
牡丹微微一笑:“是有点像。不过她比我强多了,也不容易得多。”人家曾经是夫妻感情甚笃,突然出现了强势第三者插足,王夫人走时候约莫是哀莫大于心死;而她呢,走时候只有开心和鼓舞,这是两种截然不同感觉。可是人家王夫人走得潇洒,活得潇洒,还把儿子培养成才,培养出来还不是复仇天使,而是个正常人,这很不错。
蒋长扬笑道:“确是很不容易。我母亲她……”说话间邬三进来伏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紧接着白夫人也走了进来,见状问道:“成风,你可是有事?”
蒋长扬为难地道:“有点事情必须马上处理。”
牡丹赶紧起身:“没关系,你忙,你忙。”
蒋长扬笑道:“我送你们出去。”却又望着牡丹道:“假如你方便,我斗胆请你帮我接一棵什样锦,明年可以给家母庆生,价钱方面好商量。不知你方便不方便……”
牡丹一呆,鸡啄米似地点头:“方便。至于价钱么,就不必提了。”
蒋长扬也没再多讲价钱事情,只道:“不知是你那里接,还是将我这些牡丹花接?那样妥当?”
牡丹道:“要接花木要提前处理过,过后也要精心管理,你这里不合适。等过了中秋节后,我会先请你去我庄子里,你自己挑几个品种我再接。”
蒋长扬微微一笑,目送牡丹和白夫人出了门,转身正要吩咐邬三做事,但见邬三贼眉鼠眼地望着自己,不由微恼:“你看着我做什么?”
邬三谄媚地道:“小人是替公子高兴。恭喜公子可以有一株活生生什样锦献给夫人孝,得来多不容易啊。其实何家小娘子这个人,您帮了她以后,还是得随时这样问她要点谢礼才好,不然下次就不会要您帮了。您到时候选花,一定得多选点好才是,让她多花点心思,多花点时候,不然不值得。”
“我倒是希望她以后不再会有这样事情需要我帮。什么值得值不得,乱说什么?”蒋长扬狠狠瞪了邬三一眼,随即又忍不住笑了,转身进屋去见另一拨客人不提。这一天,他心情很好。
牡丹与白夫人别过,回到宣平坊,还未到家门,就看到张五郎摇摇摆摆地走过来。她赶紧下了马和张五郎行礼问好,张五郎还了礼,道:“我今早去府上打听消息,听说丹娘妹妹与朋友出去解决事情了,不知事情办得可妥当?”
牡丹笑道:“谢张五哥挂怀,很顺利,应该是没事了。”
张五郎孩子似地笑起来,一双豹眼眯成一条缝:“太好了,恭喜丹娘妹妹。”
牡丹道:“张五哥既然来了,便请家里去坐,我爹大概家,正好可以陪您喝一杯。”
张五郎却只是摆手:“不必麻烦,我就是来问问,知道好就好了,我还有几只斗鸡要料理,大伙儿等着呢。”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牡丹回家将事情经过与何志忠、岑夫人等人详细报备过,说到又是蒋长扬帮忙,何志忠与岑夫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疑虑和不安。
何志忠经过一整夜深思熟虑,决定还是亲自去拜谢蒋长扬,毕竟这么大事情,他这个家长不去登门拜谢,实是不合情理。何况,他过了节后就要领着大郎出海,有些事情必须做到心中有数才行。可连接去了两次都扑了个空,门房说蒋长扬出去办事了,只怕要过完中秋节才会回来。
何志忠怀疑蒋长扬是故意避着他,便去找牡丹旁敲侧击地问。牡丹正谋划着中秋节后要将那株紫斑牡丹移栽到芳园去,听到何志忠话,不意道:“过了中秋,我便要去庄子住段时间,一来照料那些花,二来也要顺便帮他接棵花,到时候要请他过去挑选品种,如果爹爹要谢他,不妨跟了女儿一起去,您好久没去过芳园了,如今已经初具规模,等你和哥哥们从海上归来,就再也看不到如今这景象啦。”
何志忠闻言,笑道:“你确定到时候他会去?”
牡丹奇怪地道:“他说过话还没有不算数,这花是他定了给他**做寿,事关紧要,他自然不会不去。”
何志忠道:“丹娘,你是怎么看这事儿?”
牡丹沉默良久,道:“他说他把我当成和袁十九一样,都是他朋友。又说我遇到事情有点像他**。”
何志忠皱眉道:“你也这样认为?”
牡丹抿抿唇:“不然我该怎么认为啊?现他又没做什么失礼事情,已经承了情,退也退不回去。总之,我会小心。那天时机也不对,有些话不好说得太直接,反正我是说了我无以为报。”
何志忠失笑:“你这个傻丫头。”
牡丹睁大眼睛看着何志忠:“我不傻。我只是找不到好办法。”蒋长扬现看来很正常,她如果总是纠结,反而是她比较不正常,装傻x较好。
何志忠叹息:“如果……你是怎么个想法?”
牡丹垂下头,认真地道:“暂时没有如果。爹爹您放心,女儿知道分寸。”蒋长扬很不错,再有那样洒脱母亲,也无法摆脱他是朱国公嫡长子身份,他们之间差距还是比较大。如果他不是她需要,做不到她想要,便是浮云。没有确定之前,她非常清楚应该怎么做。
眨眼间,中秋节到来。世人眼里,中秋节意义非常重大,只今年中秋是阴天,无月可赏,无月可拜,何家人只好坐厅堂里分吃了一顿用桂圆、莲子、藕粉精心调制而成玩月羹。然后厅堂里坐着说了一回话,便散了。
第二日一早,何志忠才要出门,就听人说有位姓蒋公子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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