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上房门,舒娥心里只感到莫名的恐慌,虽然隔着盒子,然而,这个气味,分明就是……这是太后派人送来的,究竟有何用意?
舒娥定了定神,揭开盒子,黑青色的瓶子,大红笺子,果然便是瀛玉酒。
只是意料之外,瓶塞已经启开,黑青瓷干净莹润,写着“瀛玉酒”的红笺子却也已经褪淡,想来闻见的酒味便是从这个瓶子里面散出来的。还是一样的酒,只不过不是自己喝下的拿一瓶。
方才丁香告诉自己,竹林里除了一只玉杯,什么也不剩下。这只玉杯,还是丁香眼尖,在草丛中发现的。
那么那一瓶酒,一只酒杯,还有包裹着酒的包袱,都去到了那里?
太后既然送了瀛玉酒来,想来必然这些物事是在她那里吧……
舒娥看见这瀛玉酒,就不禁想起了中午在竹林中遥祝三少爷的生日而醉酒一事,眼前不断浮现着自己醉倒前眼前的那个人,是然诺?不,是……皇上!
失望?羞涩?还是不平?舒娥使劲摇了摇头,想把这个影子从眼前脑中驱赶出去。可是只是一瞬间,又想起了在方才的寿宴中,自己和皇上同去搀扶太后,皇上的手……
伸手摸摸脸颊,触手滚烫,舒娥心烦意乱之极,放下酒坐到镜前。顺手拔下簪子,伸出左手去打开镜子左边的红木描金文具。手刚伸出一半,不由得又缩了回去。
今日皇上的寿宴上,太后提早离席,起身的那一刻,舒娥正扶着太后。
太后匆忙起身,皇上也赶紧上前搀扶。
舒娥用左手托着右手,那一刻,皇上的手也是这样托在自己的手背上。
唉……舒娥微微叹了口气,抬头看着镜子。镜里面的曹舒娥,脸上的疤痕已经淡褪了许多。肤光如雪,玉肌凝脂,漆黑晶亮的双眼盈盈闪着亮光,只是那双颊晕红,却有一番摄人心魄的娇艳。
舒娥看见这样的自己,不由得一怔,极力摇了摇头,却从镜子里看见了桌子上的捧盒,还有那瓶酒。
为什么?太后要派人送这个来?
舒娥矍然而惊,忙站起身来,看着桌子上的那瓶瀛玉酒。
太后特意送来这个,是什么用意?寿宴前后,太后带自己一直都和颜悦色,显然不是还要为了私自祭酒这件事责怪自己。太后今日在永安殿,也曾说过“哀家要责怪你的,是另外一件事”,另外一件事,是哪件事呢?
舒娥忙拔开那瓶瀛玉酒的塞子,一股淡香之气伴着酒气飘然逸出。此刻舒娥不再想那些扰人心的事情,心智一专,神台渐渐清明,心知这瓶酒必有异处。顺手拿起桌子上倒扣着的小小的细白瓷杯,将酒倒了一杯出来,细想起来,似乎果然跟日间喝下的那瓶酒颜色不太一样。
舒娥心里乱极,将酒杯放在桌子上,明知细细察索下去,定会有所发现,却实在不愿再看,不愿再想,也不愿知道这两杯酒水中包藏着什么祸心,暗含着什么歹意,隐匿着什么蓄谋。
只听外间偶尔有说话和碰杯的声音,夹杂着一半声笑语,知道众人还在吃饭。舒娥看着门板,似乎要透过木门看到门后的人一般,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了祖父的声音,在进宫前,对她说过,需防人心难测。
但心里还是暗暗祷告,小英子,但愿不是你。
不是没有怀疑过的,本以为自己只是醉酒倒下,然而额间一阵阵滚烫,她并不是没有知觉的。
舒娥深深吸了口气,举过一只烛台,四烛齐明,移到桌子上。拿起酒杯,细细端详。回想自己今日喝过的酒,果然颜色稍暗,似乎还有一点点浊,然而若非这样仔细端详,想来是不会发觉的。
舒娥端起未曾饮过的那杯酒,端到唇边抿了一口,细细尝完,又将自己饮过酒的玉杯里倒上了一点水,晃了晃,喝了一口。舒娥不懂酒,酒到了口中,都是一般的有些辛辣之意,然而正因为不懂,所以只用最直接的感觉去分辨,这两种酒,的的确确是有区别的。
难道,竹林里面,自己所以会眩晕、昏倒,都是因为这个酒吗?回来后昏睡不醒,烧热不褪,也是因为这个酒吗?
可是,自己明明只饮了三杯呀!
舒娥颓然坐下,双手的酒杯在桌子上一顿,晃洒了些许出来。那些晶莹的液体,那种混着酒气的香,让她实在不愿面对。舒娥“呼”地一口气吹灭了蜡烛,不愿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