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萍并没有丝毫隐瞒,低头盯着自己的绣花鞋鞋尖,恭声道:“回殿下,奴婢些许认得几个字,只是都是些杂学,登不得台面。”她是真读过不少书,各方各面的都有,只是不好当着主子的面自己自夸而已。
但是又不能真谦虚地说自己就只认几个字,万一刘御当真了,日后知道她不是只认识几个字的问题,会觉得她有意隐瞒,那自然就不好了,所以特意在后面加了几句,意思是我懂得不少,也没有瞒着你的意思。
这话把人情世故都考虑到了,刘御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转头看着王狗狗道:“以后多跟着人家学学。”
这是王狗狗第一次听到刘御表扬人,不是表扬他也不是表扬苏涛,竟然是表扬一个今天刚见面的人,还让自己向她学,眼睛一下子就红通通的。
刘御皱了一下眉:“怎么,让你向她学,还委屈你了?”
王狗狗一仰头,拿袖子擦眼泪道:“二狗是哭自己真没用,一直不得您心意。”一边说,一边眼泪滚滚而下,怎么擦怎么都擦不干净。
王狗狗眼睛并不算多大,形状很好看,而且他哭的时候不是从眼角流泪,而是从眼睛中间往下掉,泪珠看着也比旁人的要大,哭起来格外楚楚动人。
这还是王狗狗第一次当着他的面掉泪,刘御看得有趣,见王狗狗羞得拿袖子捂脸,阻止道:“别遮,把手放下来继续哭,你哭得挺有意思的。”
王狗狗听得大喜,整个人一哆嗦,瞪圆了眼睛又惊又喜地看着他——这句话可也算是一句表扬,还是明晃晃的表扬,刚刚表扬李萍的时候还是拐着弯的,现在却是直白地夸奖他。
立刻就显得自己比李萍受到的待遇高了一大截,王狗狗喜笑颜开,一下子没有了刚才愁云惨淡的心情,半张着嘴巴傻乐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不该笑,该哭才对。
但是此时早就没有了哭的意思,他本身也不懂得哭的哲学,张着嘴巴愣了半天,发现自己哭不出来了,吓得浑身直哆嗦,一个劲儿直看刘御,生怕他再伤心失望骂自己。
刘御等了半天,不见他再哭,皱眉道:“你看我干什么?”
王狗狗支吾了半天,小心翼翼提议道:“要不您踹二狗一脚,二狗酝酿酝酿情绪?”说完又觉得不对,不能踹自己啊,万一把殿下的脚硌疼了怎么办,立刻改口道,“您骂我一句吧……”
王狗狗说完后又觉得不对,万一刘御真噼里啪啦对着他一顿骂,那不难受死了,缩着脖子低声下气恳求道:“能只骂一句吗?”骂多了他受不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刘御压根没有领悟到他传递过来的小心思,正巧听到里面叫人,遂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从外面候着,我进去了。”
刘御拍拍屁股走了,留下王狗狗看着他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捂着脸开始哭。
李萍垂手站在旁边,一本正经问道:“你脑子有病?”
李萍长得很寻常,乍一看就是一个淳朴至极的草根农妇,身材圆圆胖胖的,手上还有做农活留下来的老茧。这样一脸忠厚老实的人说起嘲讽人的话才格外有杀伤力,尤其这人还摆出一副真心求教的模样来,王狗狗的哭声戛然而止,瞪圆了眼睛看着她。
李萍似乎从他的反应中觉察到自己问了不恰当的话,鹅蛋圆脸上立刻浮上浓重的愧疚,为了表现自己的悔恨之意,还抬手给了自己的嘴巴两巴掌:“对不起对不起,我这个人一向嘴笨,说出来的话不经过脑子,太对不起了。”
她的态度这样诚恳,王狗狗一下子就更不好意思了,人家没准只是好意问这么一句,自己何必这样当真,都是刚刚怨恨自己太蠢了,没能把握好机会在主子面前好好表现,不能迁怒给人家啊,人家也是无辜的。
王狗狗连忙摆手道:“没事儿没事儿,您别打自己了,我没生气,刚刚是我态度不好,我也得跟您道歉。”他想着,李萍怎么看年纪也比自己大,自己冲撞了人家,那当然应当道歉。
李萍通红着脸摇头表示不敢当,停顿了一下,顶着一张虚心求教的脸,看着王狗狗郑重其事问道:“你脑子没有病?”
王狗狗盯着她半天没有出声,闹不准这人究竟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不好直接发火,一扭头继续哭,呜呜咽咽的,哭的可怜极了,他感受到了来自全世界的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