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打算答应一声,盖聂就一把掀开我,然后他施施然坐进来,吩咐司机开车。
我看着他:“你干什么?”
他也看着我:“你说呢?”
我一把推开他,就要去开门,可是根本打不开,窗子的按钮也不管用。
我拍打着玻璃,一遍又一遍大喊李牧隐的名字,希望他能发现我。
司机发动车子,这时候李牧隐发现了我们,他大喊着我的名字飞奔过来。
车子缓速前进,不知道盖聂摁了什么开关,车窗缓缓落下,李牧隐的脸无比清晰地出现在我眼前。
因为盖聂坐在外面,此刻我几乎是半个身子趴在他腿上,朝着李牧隐伸出手。
就在我们两个人的手触碰到的瞬间,盖聂拦腰抱住了我,对着李牧隐道:“李少,我劝你还是别做鸡蛋碰石头的事。”
话音刚落他就抓住我的手,硬生生把我跟李牧隐分开。
李牧隐抓着窗子厉声问:“盖聂,你什么意思,江别忆是我女朋友。”
车子虽然行驶得缓慢,但是总是比人快的,李牧隐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
盖聂一只手勒着我,一只手掏出手机,点开什么东西给李牧隐看。
司机好像已经跟他有了变态的默契,居然在此刻把车子停下来了。
盖聂这人的耐心也是到了变态的地步,竟然还能一张张地放给李牧隐看,看完了问:“李少,你现在还敢说江别忆是你女朋友吗?我睡过的女人,你也要?”
蓦地明白过来李牧隐看到了什么,我挣扎着就要去抢手机:“盖聂,你还算男人吗?”
盖聂快速收起手机,改为两只手勒住我的脖子,我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他才凑到我耳边:“小江,我算不算男人,你不是体会过很多次了吗?”
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混账的话来,我气得浑身发抖,看见李牧隐一张阴晴不定的脸时,我的心往下沉去,沉到了无边的黑暗里。
李牧隐拍打着窗子:“不可能,盖聂,我不相信。江别忆,你告诉我,这些都是假的。你下来,我说过,要帮你把老宅子拿回来的……”
我不断摇头,有很多话想要说,想要为自己辩驳。虽然我跟李牧隐也没有熟悉到知己的地步,但是潜意识里,我觉得他的安全系数比盖聂高了很多点。
可是我张大嘴巴,除了可以喊出他的名字之外,其余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盖聂笑着打断我们:“李少,老宅子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你还是操心操心你那豺狼虎豹的叔叔一家人吧。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大姐一家,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可别到了最后,血本无归。”
李牧隐愣怔了一下,目光深邃起来:“盖聂,我记得我从来没为难过你,但是你今晚的表现,是要公然与我为敌?”
盖聂不置可否一笑,慵懒地耸耸肩:“随李少你怎么想,反正我可没想过要跟你做朋友。抱歉,我女人受伤了,我得带她回家。”
他咳嗽了一声,像是什么暗号似的,车子缓缓启动,车窗也缓缓关上。
李牧隐并没有放弃,他拍打着车窗跟着车子跑,可是车子隔音效果太好了,我只看见他的嘴型喊出来我的名字,至于他后面说了什么,我听不见。
车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李牧隐继续拍打着车窗,可是他很明显力不从心了。
我揪着盖聂的衣领苦苦哀求他:“停下来,停下来,求你了……”
盖聂置若罔闻,而司机又不断加油门,李牧隐的脸终于消失了,我吓得爬起来转过头去看,他跌倒在地,滚出去老远。
这里是闹市区,宽阔的路上全是来来往往的车子,眼看着一辆车子就要撞上李牧隐,我吓得捂着嘴叫起来。
还好那辆车停的及时,只是李牧隐好不容易站起来的身体,摇摇晃晃又被强大的气流推出去几步,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车子转一个弯,李牧隐消失在我视线里。
当我一巴掌一巴掌地打在盖聂脸上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表情一定是狰狞恐怖的,就像吸血鬼似的。可是我都顾不了了,如果早知道跟李牧隐合作会闹出这么多幺蛾子,我真的不要老宅子了,我宁愿带着奶奶一辈子生活在乡下。
心里面有千万根绳子扯着我,拉着我不断往下坠,把我拽下万丈深渊。
不知道过了多久,盖聂蓦地攥着我的手,目光凛冽:“江别忆,够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我使劲掼开他,抹一把泪,冷笑:“盖公子,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是我欠了你,要杀要剐随便,但是我求你,给我个痛快,别这么钝刀似的凌迟我好不好?”
“我不凌迟你,难道凌迟李牧隐?你知道他什么背景吗,你也敢瞎掺和李家的事情?”
我知道耍嘴皮子远不是他的对手,这人可以把对的说成错的,死的说成活的,我要是再倔下去,没准掉进他挖好的坑里都不知道。
于是我恨恨往旁边挪了一步,想要给李牧隐打电话,却发现手包不知道哪里去了。
脑子里乱哄哄的,连电话有没有带出来都不记得了,最后我看着盖聂:“你把我手机弄哪里去了?”
他却像是生气了似的,看也不看我一眼,闭目假寐的。
我怒从心起:“你哑巴了,问你话呢,你把我手机弄哪里去了?”
冷冰冰的声音:“丢了。”
“丢了?”我瞬间炸毛,恨不得掐死这个祸害,“盖聂,你的心被狗吃了是吧,还是脑袋被门夹了,我惹了你,我的手机没惹你吧,你凭什么丢了?”
他不耐烦看我两眼:“因为长得丑。”
我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这他妈什么破理由,长得丑就要丢了,那些长得丑想去整容的,干脆也丢了算了,多帮地球减压啊。
“盖公子,麻烦你告诉我,什么才算好看?”
“你好看。”
他薄唇轻启,直勾勾看着我,目光像是熊熊燃烧的大火。
我满腔怒火正到高潮,就被他四两拨千斤的三个字搞得无处遁形。
哪个女人不希望男人说她好看,要是他是好人,这么说我我会很高兴。可是他是衣冠禽兽,他说这句话,就是在侮辱我。
我深深吸口气,忍住揍死他的冲动,缓缓道:“我好不好看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我买不买老宅子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看着他:“盖聂你知道吗?读本科的时候,班上有一个女生跟我关系特别好。她是贵州深山里的少数民族,她爸爸是酒鬼加赌鬼,输钱了喝醉了唯一的消遣就是打老婆。我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可信心狠手辣到如此地步,把老婆的头皮一块一块扯下来,把老婆的指甲盖拔下来,把老婆的肋骨踹断……后来那女人受不了,跳河自杀,尸体从贵州漂到四川……当时我陪那女生去认领尸体,那是我第一次直面死亡。半个月后那女生捅死了她爸爸,自己也自杀了。虽然被抢救过来,但是精神失常,一辈子都要住在精神病院……其实死不是最恐怖的,你知道什么最恐怖吗……是人内心深处那种肮脏的见不得人的黑暗面,是那种宁愿死也要结束这一切的勇气。”
盖聂的目光特别清明,他勾唇一笑:“故事听完了,你想表达什么?嗯?”
我们之间隔得特别近,他的呼吸就像鸟儿张开翅膀似的,朝着我扑过来。
我笑了笑:“我想表达的是,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有一些肮脏的见不得人的黑暗面,包括我。当然,你也有。我不知道你为何要这么对我,徐是你无聊,许是我惹了你,许是我运气不好,但是不管怎样,盖聂,任何人都没有资格随意践踏别人的尊严。也许你以前受过很多苦,但是这不是你欺负我的理由。”
其实到后面我已经有点语无伦次了,我发现每次只要一跟他靠近,我就特别没有出息地战栗。
盖聂笑起来:“谁告诉你我以前受过很多苦了?”
我结结巴巴起来:“我我我……我猜的,不行吗?”
他看我两眼,舒坦地靠在椅背上,不知道是不是在思索我讲的故事。
我浑身竖起来的毫毛慢慢软下去,思想一放松,伤口就疼起来,我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系着的,是他的外套。
“盖聂……”
“嘘。”他看着我一笑,招招手。
我下意识就抱紧自己缩在窗子边,他失了耐心,长臂一伸,把我扯过去。
首先是他的味道钻进我的鼻息,然后是他宽厚的怀抱,我像是踩了地雷一般要挣脱开,可是他箍着我的脖子,指了指上面:“快看……”
我仰起头,透过高级豪车的的天窗,看着夜空。
夜色阑珊,朦胧又美好,就像一块漂亮的深蓝色幕布,上面闪烁着无数的萤火虫似的。萤火虫飞啊飞,突然变成了绚烂的烟花,整个夜空都亮起来。
全世界都安静了,只有那些星辰随着车子的流动晃动着,我仿佛看见了银河在晃动,仿佛看见爷爷和老江划着一艘星辰镶嵌成的小船在银河里晃悠着,仿佛看见他们在朝我招手。
我模糊了视线,缓缓抬起手,朝着夜空挥了挥。
耳边传来好听的声音:“好看吗?”
我混混沌沌点头:“我看到老江了……可是我没能帮他洗清冤屈,没能拿回老宅子,我没脸见他。”
眼泪沉默地流下来,很快模糊了视线,啜泣中有人摁着我的头,摁在他怀里,他的声音有点像是老江:“傻瓜,有我在,没事的。”
就因为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我内心一直紧绷的那根弦啪嗒一声断了,我哇一声哭起来,狠狠揪着他的衣襟,哭得不管不顾的。
他拍着我的背,安抚我:“好了好了,别哭了。”
“要你管,我就要哭。”
他没好气笑起来:“好好好,我管不着。”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发现我的阴谋:“江别忆,我这衬衣可是高级手工定制,你赔得起吗?”
我又一次把眼泪鼻涕全蹭上去:“我爸的遗物可是无价之宝,你赔得起吗?”
他冷哼一声:“牙尖嘴利的小东西。”
车子开到市中心一家环境优美的私人医院,盖聂二话不说抱着我下车,本来我想说自己能走的,可是思及他几次三番为难我,到嘴边的话又被我咽下去。
他看起来对这里挺熟悉的,很快抱着我到了三楼,进了一间办公室。
看见办公室门头上写着儿科的时候,我暴怒地揪着盖聂的衣领:“这里是儿科,我又不是孩子,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他嫌我聒噪,脸色不悦:“就没见过你那么啰嗦的女人,在我眼里,你的智商还不如三岁孩子呢。”
我气结,挣扎着要下来,可是他箍紧了我,抵着我的额头:“别动,孩子们在睡觉呢。”
我吓得立马噤声,乖乖地环着他的脖子。
一抹纤细的白色身影正在伏案写着什么,那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高高绑起来,修长的脖颈,纤细漂亮的手指,无不向我们昭示着,侧对着我们的,是怎样一个美人。
盖聂把我放在椅子上,美女抬起头来,果然是惊为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