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浑身的刺都竖起来:“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怎么,我表达能力有问题吗?”她耸耸肩,撩了撩头发,“我的意思就是,你跟聂之间,彻底玩完。从今以后聂的人生里,再也不会有你江别忆这个人,你也不配参与他的人生。”
我蓦地明白过来,她就是故意来找我,故意说这些话的。
“你对他做了什么,他母亲生病的事,是你们的阴谋是不是?”
周写意一脸无辜懵懂:“江小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你用不着在我面前装。”我咬牙切齿的,“有本事你们就藏着他一辈子。”
我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她在后面叫住我:“江小姐,你这样执迷不悟会害了他。门当户对你懂吗,你爸爸是贪官,你也刚从看守所出来,你认为,你配得上他吗?”
我转过身,看着她那张完美无缺的脸:“周小姐,我终于知道盖聂为什么不喜欢你了。你这么喜欢否定别人的人生,你的人生,一定很失败吧?”
她真不愧是心理医生,素质好到不行,面对我的讽刺竟然笑得灿烂:“江小姐别以为不冷不热说上几句就会对我造成什么伤害,我没有那么脆弱。当然,也没有那么好欺负。别人抢了我的东西,我一定会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我知道她是在警告我,于是我笑起来:“是吗,那我奉陪到底。”
她盯着我:“希望你别后悔。”
离开之前她对着我一笑,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我心急如焚的,盖聂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连小七和盖子衿也失去联系?
盖子衿的同事说她请了一星期的假,既然是请假,为什么电话关机,为什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关机?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我要找人帮忙。
刀爷一下子就听出了我的声音,含笑问我:“丫头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我来不及跟他客气,把情况简明扼要一说,不太确定问:“您能帮我找一找么,至少……至少要确定他是安全的。”
“竟然有这样的事?”他提高了音量,“丫头你放心,我这就叫人去找,你等我消息。”
我冷汗涔涔的:“多谢您。”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这事我给你办成了,那上次我跟你提过的事,你可不许拒绝我。”
我蓦地明白过来他说的是要认我做干女儿的事,其实我是抗拒的,可是眼下联系不到盖聂,我只好暂时答应下来。
回到老宅子,奶奶迎上来问我到底怎么回事,我一下子就哭起来。
这件事实在太蹊跷了,蹊跷得我一点准备都没有,除了找刀爷帮忙,我根本无从下手。
看我的样子奶奶就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她叹口气,安慰我:“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我看小聂也不是任人捏的软柿子,咱们别自乱阵脚。”
沉默着吃饭,明明色香味俱全,明明早餐都没吃,可是我一点胃口也没有,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
奶奶知道我难过,也没有强迫我,要我去休息休息。
新闻上说,从京都到坞城的高速公路发生车祸,一辆德产越野车翻下山崖,车上四个人无一幸免。
其实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总有人超速总有人疲劳驾驶总有人酒驾,总有人离开这个花花绿绿的世界。
本来我也没在意,但是当看到新闻里说据初步调查死者都是坞城第一看守所的工作人员时,我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我死死盯着那张车祸现场的照片,乍一看可谓惨不忍睹,车子都不成样子,更不要说人,但是我还是看出来,其中一个就是上次我跟姜东去坞城的时候见过那个人。
电话拨出去的瞬间,我才明白过来盖聂是关机的。
心下哀戚,转念一想,昨天姜东说过今天会回来,我得找他商量商量。
同一时间姜东的电话也打过来,在我爸爸的事情上我们是很心有灵犀的,他自然也知道我想找他,因此他言简意赅:“我回来了……瞒着老太太,你出来,十分钟后我在巷子口等你。”
我答应了一声,不放心问:“东哥,没事的是吗?”
他沉默了几秒,随即安慰我:“忆忆,咱们见面再说好吗?”
挂了电话我有些六神无主,为什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车祸,真的是意外吗?
身后传来奶奶的声音:“小江,出什么事了?”
我愣怔了一下,才回头去给她一个笑:“没事,东哥回来了,我去机场接他。”
一路小跑到巷子口,姜东早就在那里等着了,我拉开车门上车才发现后面还有一个人。
那人对着我微微一笑:“小江,好久不见。”
车子发动之后我才慢慢回过神来:“李牧隐,你怎么在这里?”
前面姜东道:“得到消息的时候我正好跟李少在一起,那边处理车祸的负责人是李少的朋友,人家说有发现,要我们抓紧时间过去。”
没想到兜兜转转,爸爸这件事还是要和李牧隐扯上关系,但是现在我也顾不了那么多。
盖聂的事情和爸爸的事情凑到一块去了,我只能安慰自己,把盖聂的事情交给刀爷,他那么厉害,又对盖聂委以重任,一定会找到他的。
李牧隐看了看我:“你别紧张,不管车祸是意外还是人为,都已经发生了。我们先去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我垂眸:“李牧隐,谢谢你,我都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笑起来:“那就别说,我是心甘情愿帮你的。”
我微微放心一些,他的电话就响起来,他接起来听了一会儿,沉声吩咐:“把照片发过来。”
很快他就把手机递给我,示意我看。
我接过来看了两眼,是盖聂跟三个男人见面的照片,看得出来三个人很熟络,言笑晏晏的,分别的时候还握手了。
我心里一惊,李牧隐为什么要给我看盖聂的照片,莫非他这么快就知道盖聂失联的消息,而且这么快就帮我查出来盖聂的去向了?
我看着他,李牧隐的下巴点了点照片,示意我再仔细看。
再一看我就发现了不寻常,四个人里面明显盖聂跟另外两个占主导,另一个只有侧脸的好像跟他们不是很亲近。
而那人,不是上次我们去坞城见到那个吗?
“什么意思?”
李牧隐接过手机,摇摇头:“我也不清楚,我的人本来是盯着商晓翾的,但是阴差阳错,拍下了这些照片。”
我狠狠揉了揉眼睛,内心里浮起眼睛鼻子都是酸酸涨涨的:“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两个月前,怎么了?”
两个月前,那就是李牧隐和姜东并不知道盖聂失联的事情,那么这些照片是怎么回事?
李牧隐指了指照片上那个个子不太高的人:“这人就是坞城第一看守所的所长吴德志,这次车祸死的四个人,都是经手你爸案子的人,无一幸免。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吴德志,坞城第一看守所的所长,盖聂为什么会跟他们在一起?
车子在高速路上飞驰了近三个小时,我们终于到达车祸第一现场。
现场拉了警戒线,工作人员带着我们往里面走,前两天下过暴雨,我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往前走,走了两步姜东拽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
我忍不住眼泪:“东哥,你说,他们一死,爸爸的事情是不是……”
“别瞎说。”他打断我,“只有要我在,一定会还你爸清白的。”
“盖聂为什么会跟他们在一起?”
姜东没说话,我仰起头,看见他因为咬紧牙关而特别突出的腮帮子,明显是在隐忍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低头看着我:“忆忆,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爱上盖聂了?”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向来不是拐弯抹角之人,在这个紧要关头他这么问我,一定是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东哥,你老实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爸爸的事情,和盖聂有什么关系?”
他别开眼不看我,看着不远处不知名的某个点,几秒钟之后才道:“你也别着急,咱们慢慢来。”
我一直隐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其实眼眶都快要撑爆炸了,心也一直颤抖着,整个人都要爆炸了似的。
“什么叫慢慢来,你到底瞒着我什么?”
这时候走在前面的李牧隐回过头喊我们,姜东摸了摸我的头,好想是想说什么,最终也只是叹口气,揽着我往前走。
大老远的就看见担架上躺了几个人,每个人身上都盖着白布,而工作人员正试图把严重变形的车子从几块大石头里面弄出来。
带队的人拉着李牧隐走到僻静的地方,耳语了几句,两个人握手。
我死死盯着李牧隐和那个人,在他们握手的时候,我明显看见两个人手里有一个黑色的手机。
李牧隐快速收起手机,然后走过来,站在我面前,揉了揉我的刘海:“发什么呆呢,来都来了,看看呗。”
姜东走过来,神色有些紧绷:“就是那几个人……”
李牧隐点点头:“走吧,咱们回去等消息。得等车子的检验报告出来,才能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车祸。”
我们驱车前往坞城,找了酒店安顿下来之后,李牧隐就神秘兮兮掏出一个黑色手机放在我们面前。
我没想到他这么坦诚,还想着要怎么问他手机的事情。
心里五味杂陈的,从第一次来坞城到现在,为了我爸的事情他一直表现得很努力帮忙。
姜东根本不知道这手机怎么来的,开口就问李牧隐怎么回事。
李牧隐却把目光投向我,一字一句:“小江,你想好了吗,要不要打开看。”
他的语气是很郑重的,这一刻那手机于我而言就俨然潘多拉的魔盒,我不知道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
也许,里面什么也没有;也许,车祸真的是意外;也许,里面有一些重要的东西,对爸爸的案子很有帮助;也许,里面还有关于盖聂的一些并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这些秘密都和爸爸的案子有关……
我抬起手放在手机上,李牧隐眸光深了深:“想好了吗?”
我点点头:“不管是什么,我都能承受。李牧隐,只要能让我爸爸沉冤得雪,什么我都能接受,什么我都无所谓。”
姜东也明白过来什么意思了,他的呼吸都不顺畅了,伸出手覆在我手背上,默默地给我一种只有我们才懂的力量。
通话记录和短信文件夹里空空如也,我不禁一阵失望,是我想多了,还是被人处理了?
不多时就有人送通话记录来,有两个号码被重点标注起来,也不知为何,其中一个我一眼就认出来,是盖聂的号码。
李牧隐指着另外一个,一点不意外道:“这个号码,是商晓翾的。”
我指了指另外一个:“这个是盖聂的。”
姜东数了数,单单是这个月,商晓翾和这个号码通话四十八次,而盖聂和这个号码通话六十二次。
只可惜我们没办法知道通话内容是什么,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商晓翾和这伙人有勾结我倒是知道的,但是盖聂我就想不通了,莫非他和商晓翾是一伙的?
我没想到会从这个手机里听到爸爸的声音看到爸爸的人,只不过更加没想到的是,爸爸被人吊起来,有两个人不断用鞭子和电棍打他,逼问他东西到底在哪里。
爸爸是面对着镜头的,他赤裸着上身,身上脸上手臂上全是伤口,一条条的像是火红色的蛇爬满了全身。
他气若游丝的,嘴唇上也是干涸的血迹,眼角全是淤青,哪怕是到了这时候,他也不说话,就是咬牙硬挺着。
那些人背对着镜头,因此我看不清他们的脸,但是感受得到他们的惨无人道,明明爸爸身上已经那么多伤口了,他们还是不要命的抽。
一个抽打的时候,另一个往前靠近了一步,用电棍放在爸爸身上。
然后我就看见爸爸浑身抽搐起来,可是因为他是被吊起来的,因此他耷拉着脑袋,疼得豆大的汗滚落下来,可是他还是一个字也不说,任由人家打。
“嘴还挺硬,我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鞭子硬。”
那人边说边继续用鞭子抽,鞭子抽在爸爸身上发出沉闷的回响,然后爸爸蓦地吐出一口血来,还是不说话。
那人上前,揪着爸爸的头发,恶狠狠问:“不说是不是?别以为不说就可以了事,我们早就知道你贪污公款还畏罪潜逃……”
爸爸艰难开口:“我没有……”
“没有?”那人冷笑起来,“江山,我劝你识趣点,到了这里,你以为你还有退路么?听说你家里还有卧病在床的老母亲,还有坐牢的女儿,还有你那不争气的弟弟,你不替自己想,也要替他们想一想是不是?”
画面到了这里戛然而止,我哭倒在姜东怀里,死死揪着他的衣襟,浑身颤抖着。
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对爸爸,他就算犯错,自有法律来惩罚他,那些人凭什么滥用私刑?
李牧隐拍案而起:“太没有王法了,这完全是屈打成招。”
我知道爸爸在看守所日子不好过,只是没想到是不好过到了这个地步,简直是人间炼狱。
姜东狠狠捏着拳头,却还要安慰我:“忆忆,你放心,那些人怎么对江叔的,我会帮你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李牧隐又看了看,又发现了一个视频,我早已没有力气再去看了,也害怕再看见刚才那血腥的场面。
这一次的画面里,终于出现了商晓翾,而坐在她对面的,赫然就是吴德志,而跟在吴德志身边那位,不是上一次在坞城见过那一位,而是另一位。
不过我也认识,就是爸爸出事的时候,严厉呵斥我的那一位。
原来他们也是一伙的,那么,这次车祸的四个人里面,有没有这个人?
他们四个人是不是一个利益小团伙?
画面里,商晓翾看起来有些不耐烦,好像是跟吴德志闹了不愉快,她的语气里全是不耐:“吴德志,你不要得寸进尺,三百万,已经是我能给你的极限。”
吴德志眯起眼:“桂太太,区区三百万就想打发我,你以为我是叫花子么?”
商晓翾气呼呼的:“之前不是已经给过你三百万,咱们事先说好了的,事成之后再给你三百万,这一页就算揭过去。”
吴德志摇晃着一根手指,笑得像个无赖:“桂太太,看来你并没有决定权,那我很有必要见一见你背后那位高人。”
商晓翾面色一紧:“我小弟没时间见你,我可以全权代理他,你想要多少?”
小弟?
商晓翾的小弟不就是盖聂么,到底怎么回事,这件事和盖聂有什么关系?
吴德志竖起两根手指,商晓翾倒吸一口凉气:“两千万,你打劫呀?”
吴德志微微笑着:“桂太太,两千万你都不愿意给我,你知不知道,有人可是愿意出这个数的。”
说着他比了一巴掌,示意商晓翾别人愿意给他五千万:“我们合作多年,是有感情的,所以我才没有答应别人。而且桂太太你也很清楚,一旦这件事被别人拿了去,威胁的可是你。”
商晓翾拍案而起:“你威胁我?”
吴德志无所谓地耸耸肩:“桂太太别把话说那么难听,你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怎么会威胁你呢?我就是觉得大家挺辛苦的,想要为大家争取利益最大化而已。”
商晓翾像是忍气吞声的,恨恨两声:“我让我小弟来跟你谈。但是吴德志你给我记好了,你要是敢把这件事走漏出去,我让你生不如死。”
说完这句话她拎起包包转身就走,而吴德志发出得意的笑声。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画面黑下去,我们三个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姜东问我:“商晓翾说的小弟,是不是盖聂?”
我无言以对,我很想告诉他不是,也许商晓翾还有别的弟弟,又或许是桂耀明的弟弟。但是我很清楚,桂耀明只有一个姐姐,而商晓翾有一个同父同母的姐姐,她唯一的小弟自然指的就是盖聂。
姜东拍案而起:“忆忆你被他骗了,他们姐弟就是一伙的,说不定江叔的事情,盖聂也有份参与。”
我下意识就摇头:“不可能,他不是那种人。”
姜东摇晃着我的肩膀:“江别忆你醒醒吧,都到现在了,你还要自欺欺人么?盖聂为什么要在法庭上帮你,他给法官看的视频到底是什么,鬼都知道是假的,为什么法官却说是真的,你想过没有,法官也被他收买了。”
我从来没想过还有这么一种可能,我一直是很相信盖聂的,虽然他有时候很混蛋,但是我真的是愿意相信他的。
李牧隐看我的样子,有点不忍心,扯了扯姜东:“你跟小江好好说话,别吓她。”
姜东的火爆脾气爆发出来:“什么别吓她,这不是很明显么?江别忆盖聂和商晓翾就是一伙的,他们知道你爸留下了东西,而你就是他们找到东西的关键,所以盖聂才上庭帮你作证。他说你爸找过他,怎么可能呢,你爸为什么会找他?他们非亲非故的,你爸就不怕警察找来么?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是不是我说的这样?”
我耷拉着脑袋靠在沙发上,把我跟盖聂第一次见面到以后的每一次,这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戏,我这个戏中人,却完全看不懂和我搭戏的男人。
他到底为什么帮我,他是好人还是坏人,他是不是跟商晓翾一伙儿的?
他对我说的那些甜言蜜语都是假的吗,昨晚在农家乐他还跟顾良书说那些话,也全是假的吗?
还有他在奶奶面前说的话,也全是假的吗?
我想的头都疼了,整个人蜷缩在沙发里,李牧隐于心不忍了,语气有点不太好第对姜东开口:“你看看你把她吓成什么样子,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慢慢说怎么了?她需要时间接受,她已经够难受了。”
“我们没有时间了。”姜东依旧火气冲天,“我们到现在还是无头苍蝇乱撞,敌人在暗我们在明,一个不注意,别说帮江叔翻案,就是我们自己,也会搭进去。”
李牧隐还是比较冷静的,扶额提议:“都别说了,我们再看一看,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他又一次打开手机,很耐心在里面寻找任何一样对我们有用的东西。
姜东或许也是意识到刚才那么对我太激进了,此刻他揽着我的肩膀,我顺从地靠在他怀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当盖聂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我蓦地推开姜东,一把抓起手机仔细看。
确实是盖聂,在一个房间里,他从梁鸥手里接过一张支票推到对面,然后双手交叉,两个大拇指绕圈圈,语气淡淡的:“这是三千万,我要的东西呢?”
一只手把一个信封推到他面前,却没有说话。
盖聂拿起信封,看也没看就递给梁鸥。
梁鸥打开看了看,却没有拿出来,然后快速合起来,对着盖聂耳语两句。
盖聂起身,伸出手,一只手握住,盖聂道:“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