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外的毒眼狼问:“竹兄,怎么啦?”
“没啥,要是你见了如今姓柳的这付熊样,也笑。”竹叶青一边抹着眼泪水,一边说。
“不对劲,就招呼一声。”
“谢啦,不对劲的可是柳三哥,不是一般的不对劲,是太不对劲啦。”
“敢情好。”
柳三哥总算摸到了剑柄,用劲吃奶的力气,也拔不出剑来,满头大汗,一脸惶急。
竹叶青道:“拔呀,能把剑拔出一寸,老子立巴就放你走。”
那剑像是锈在剑鞘里了,一分一毫都拔不出。
柳三哥叹口气,索性不拔了,靠在车厢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粗气。
竹叶青道:“刚才,你吃了老子的四肢无力醒脑丸,手上只有两三两的力道啦,认栽吧。”
柳三哥呐呐道:“四肢无力醒脑丸?你的新药?”
竹叶青道:“对,这叫老店新开,推陈出新,老子还给药取了个别名呢。”
“叫啥?”
“又叫‘魔丸酸蚀透骨香’。”
柳三哥苦笑道:“这名字好听,不过,透着邪气。”
“老子给你准备了六颗魔丸,一颗药管用五天,一个月后,当你服完了六颗药后,酸蚀透骨的药力,将你体内的精气真力,一并酸蚀殆尽,从此,武功尽失,变成了手上只有二两力气的废人,‘醒脑丸’就不用吃啦。”
说着,竹叶青像是记起了一件事,扑向柳三哥,伸手在他腰间搜摸,摸出一个犀牛皮制成的口袋,打开口袋,里面插着十三枚锋利的柳叶镖。
竹叶青道:“柳叶镖不能带在你身边,不是怕你伤人,是怕你自杀,在有些时候,死比活要好得多。”
他起身,掀开座椅的木板,咕咚一声,将皮口袋连同镖,扔进了座椅下的箱子,又将木板盖上,坐下道:“谅你手上的力气,连这块座椅板也掀不开了,想死,没那么容易。”
柳三哥的脸上苍白一笑,道:“也好,省得见了看不惯的事,再去多管闲事,跟人打架拼命了。我问你,前不久,我打开一封信,抽出信纸,闻到一股香气,接着就昏厥了过去,那封信的迷药,也是你的新药吗?”
“不是。”
“送信的,也是你们的人喽。”
“听说是三十六条水道的人,也许是,我帮的好手,不好说。”
柳三哥叹道:“看来,老妖狼对在下费尽了心机啊,承蒙厚爱,感激不尽。”
竹叶青嘎嘎毒笑,道:“对你费尽心机的人,何止帮主一个人啊,至少,老子也算一个。好玩?好玩的事,还在后头呢,过一会儿,等官道畅通了,老子去镇上买一根拴狗的链子,再去买一袋假冒、劣等、粗鄙、变质的狗粮,来喂你。”
“我成了宠物狗啦,不错呀。”
“从今往后,你只能吃狗粮了,姓柳的,哈哈,天下第一剑客,想不到还有这一天吧。”
柳三哥苦笑道:“谁都有想不到的一天。”
“把狗链子系在你脖子上,牵着你逛街,那才神气呢。”
柳三哥道:“比关在水牢里好,见光透气。”
竹叶青道:“你倒挺会比的。”
柳三哥道:“俗话说得好,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是穷人让自己开心的法宝,所以,会比的人,长寿的多。人老是往上比,不往下比,那永远都开心不起来,这不生生把自己比死啦。”
竹叶青道:“真想得开呀,姓柳的。”
柳三哥道:“想不开是自己坑自己,你在想着法子坑我,我再坑自己,把自己变成第二个你啦,太不划算啦,我才不干呢。”
竹叶青大怒,吧吧,甩了柳三哥两记耳光,柳三哥被打的一头栽在地板上,挣扎着起来,面颊红肿,口角流血,竹叶青骂道:“癞皮狗,讨打!惹得老子火起,一脚踹死你。”
柳三哥用手背抹着口角的鲜血,道:“我想,你还真舍不得我死呢,不把我搞得七损八伤,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死了都合不上眼。”
竹叶青举起缺了食指的右手,道:“对,对极,谁让你切断了老子的‘神仙指’,射瞎了老子的左眼呢。”
柳三哥笑道:“哈哈,还‘神仙指’呢!笑话,那手叫‘魔掌’,那指头,就叫‘魔鬼指’,眼睛就是魔眼。”
“你嘴硬,好,好好,等南不倒落到老子手中,看你的嘴还硬不硬。”
“南不倒怎么啦?”柳三哥惊问。
竹叶青总算找到了柳三哥的“死穴”,撒个谎,道:“听说,南不倒已被帮主抓获了。”
“帮主?你也有帮主啦?”
“怎么啦,不行呀。”
“你一向是独往独来,形同鬼魅,目空一切,唯我独尊的作派呀,故人们又称你为江湖独狼。”
“如今,老子变啦,有帮主,比没帮主强,尤其是对付像你这种户头。”
“帮主是谁?”
“老子的帮主一肩挑二担,是阴山一窝狼的老大,又身兼暗杀帮帮主,江湖人称‘老妖狼’的便是。”
“一窝狼全来啦?”
“错,还有前暗杀帮的伙计们。”
“如今,你成了老妖狼的人啦?”
“对,谁跟你对着干,老子就跟谁。”
柳三哥沉吟道:“看来你们是蓄谋已久喽。”
“才知道啊,晚喽。”
“刚才你说,南不倒被抓了?”
竹叶青心道:看来他心系于南不倒啊,关心则乱,这就是柳三哥的“软肋与死穴”,其实,竹叶青根本不知道南不倒的事,却撒谎道:“你江湖道行总算老了,都被抓了,南不倒一个小姑娘,就更不在话下啦。老子会向帮主请求,将南不倒交由竹某人发落,老子也给她来个六颗‘四肢无力醒脑丸’,脖子上拴一根链子,牵着两条狗去逛街,看你还高兴不高兴得起来!”
柳三哥面色铁青,嘴唇颤抖,嘶声道:“你敢!”
“老子有啥不敢的,背负几十条人命,却从未做过一个恶梦,是天生的杀手,不,正如你所说的,是天生的魔指魔掌魔眼王。”
柳三哥正色道:“是我切断了你的魔指,射瞎了你的魔眼,一切该冲着我来,跟南不倒无关。”
竹叶青乐道:“不,老子高兴,一切就冲着南不倒去,就不冲着你去,气得你肝尖儿疼,看你还怎么个比法,怎么比,都让你心疼,只有你心疼了,老子才快活,你疼得死去活来,老子就快活得死去活来,哈哈,哈哈哈。”
竹叶青大笑不绝,他的笑听起来瘆人,让人汗毛直竖。
世上没有比找到柳三哥的“死穴”、“软肋”,更高兴的事了。
砰砰砰,毒眼狼敲着前车窗,道:“竹兄,官道通了。”
竹叶青道:“慢,我去镇上买点东西就来。”
“买啥?还买东西?都啥时候啦,竹兄。”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竹叶青跳下车,笑眯眯地走了。毒眼狼将马车赶到自家的马车旁,四个喽罗,紧握钢刀,在马车四角站定守卫,一点儿也不敢懈怠。
毒眼狼跳下马车,轻轻抚摸着马脖子,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马儿,越看越喜欢,他早已将柳三哥的事忘了,嘴里念叨道:“马儿啊马儿,我会对你好的,放心,世上对你好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我。”
喽罗们拉开车厢门,看了一眼柳三哥,只见他脸色苍白,有气无力地瘫坐在地板上,这才放了心。只是他们不明白,为啥不赶紧回南京秘密总部去邀功,拿到了赏银,心里才踏实,要知道,夜长梦多啊。
不久,竹叶青一手拎着两条铁链子,另一手拎着一袋狗粮,乐呵呵地回来了。
毒眼狼问:“竹兄,买这些干啥?”
竹叶青道:“干啥?老子要把柳三哥当狗养,脖子上系一条铁链子,牵着他,遛狗。”
毒眼狼哈哈大笑,道:“亏竹兄想得出。”
竹叶青道:“从现在开始,老子不给柳三哥吃大米白面了,给他吃狗粮。”
毒眼狼道:“好玩,对,整死他。”
竹叶青道:“别呀,不能整死他,要整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日子拖得越长,越解恨,谁让他削断了老子的‘仙指’,射瞎了老子的‘仙眼’。”
他想起了一个新词“仙眼”,仙眼比魔眼要好听一点啊。说着,打开车门,跳上车,将一袋狗粮扔在柳三哥脚边,道:“肚子饿了,随便吃,老子免费。”
一把抓住柳三哥的头发,将一根狗链子,系在他脖子上,另一根,挂在车厢壁上的挂钩上,道:“这根链子,留给南不倒了。”
柳三哥这回笑不出来了,他的眼睛冷冷地盯着竹叶青,道:“你不怕昆仑剑客来找你的麻烦?”
“怕,老子怕死了,哈哈,让昆仑剑客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
竹叶青从车内伸出头来,招呼毒眼狼道:“走,老六,咱们去南京。”
毒眼狼道:“嗨,这黑骏马怪了,老子要把它掉个头,去南京,却死活不从,硬是把马屁股对着南京,真拧,它也不想想,如今,老子是它的老大啦,还跟老子对着干,不是找抽嘛。”
“对,抽,抽它几鞭子,就老实了,棒子下面出孝子嘛。”
毒眼狼拉着缰绳,扬鞭在黑骏马屁股上狠抽了三下,叭叭叭,马屁股上立即抽出了三条血痕,黑骏马呜溜溜嘶叫着,转了个圈,又将马屁股,对准了南京。
接连如此,转了三圈,把坐在车上的竹叶青转得头都大了,他道:“老六,斩了这马,哥给你买匹好的。”
毒眼狼怎么舍得斩了这匹千里驹啊,他道:“等等,让兄弟再****它,马跟人一样,不**怎么行。”
竹叶青道:“看看,天都要黑了,这样吧,我押着柳三哥,带两名弟兄,坐自己的车,先走一步,你带两名弟兄,随后赶来吧。”
毒眼狼道:“也好,你可别跑得太快了。”
竹叶青道:“不会,等你,我可不会跑头前,抢头功去,这还是人么。”
毒眼狼道:“竹兄辛苦啦,老弟我,可真是太喜欢这匹马啦,鞭子抽在马身上,疼在我心里啊。”
竹叶青道:“太喜欢可不是好兆头,太喜欢一个人,迟早会被那个人坑了,不是坑在钱上,就是坑在心里,太喜欢一件事,一个物,一匹马,也是同一个道理。老子对一切的一切都看破了,对啥都不会太喜欢,谁也别想来坑爹。”
说着,竹叶青胁下夹着柳三哥,跳下马车,带着两名帮徒,上了一旁的另一辆马车,那辆马车,才是他们的备用马车。
一名帮徒赶车,鞭儿一挥,马车向南京方向徐徐驰去,竹叶青抛下毒眼狼,管自走了。
天黑了,月儿弯弯,清风徐来,马车徐徐行走,夜里,官道上车马稀少。
今儿,竹叶青心情特爽,车内本就存放着酒菜,于是,取出酒菜,与一名叫猩猩的帮徒,在车内喝起酒来,一时,车厢内洋溢着酒香肉香。
柳三哥头靠在车厢壁上,闭着眼,坐在地板上,**难忍,饥还好些,渴却更不好受,他睁开眼,道:“竹叶青,我要喝水。”
竹叶青道:“喝水?好,老子让你喝,停车停车,”他打开前车窗,对赶车的道:“黄胖,停车,柳狗要喝水。”
黄胖道:“柳狗是谁?”
“操,柳狗还用问,当然是柳三狗啦。”
黄胖笑道:“柳三哥变成柳三狗啦,哈哈。”
“操,你不乐意?”
黄胖忙道:“哪能呢,只要爷乐意,黄胖没有不乐意的。”
“挺会说话的呀,那就好,停车,来,你也来一杯。”竹叶青把一杯酒递给他,黄胖接了,咕嘟一口,杯就干了。
竹叶青扯着铁链子,将柳三哥牵下了马车,柳三哥双手抓着脖子上的铁链子,踉踉跄跄地跟着走,气喘吁吁,跌倒了就爬起来,铁链子将他的脖子,勒出了血痕,锵啷锵啷乱响,竹叶青笑道:“哈哈,不遛不知道,一遛才知道,原来遛狗真好玩呢,怪不得,许多人都喜欢遛狗,遛着遛着,就成瘾了,老子的瘾头,比别人都大,一遛成瘾。”
他拉着铁链子,看着狼狈不堪的柳三哥,嘎嘎怪笑,他的笑,听起来像是在嚎啕大哭。
路左边有个池塘,他不去,偏偏进了右边的小树林,进了林子,树木稀疏,尽是杂草灌丛,星月皎洁,月光如水,将林子照得如同白昼,竹叶青找了个臭水坑,道:“喝吧,柳三狗,你只配喝这种水。”
臭水坑上漂着层污秽的绿藻,臭气冲鼻,柳三哥呐呐道:“脏。”
“嫌脏?是嘛,那咱们就不喝,走,上车。”他扯扯柳三哥脖子上的铁链子,要走。
柳三哥实在口渴难忍,只得蹲下身去,用手撇去浮沤,掬了一握,喝了两口,润了润嗓子,正要起身离去,小树林里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喔哟哟,谁那么刻极,让人喝脏水啊,喝脏水是要拉肚子的呀,太不讲卫生啦。”
少女的声音美妙动听,像是在唱歌,让人心旌飘摇,想入非非,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竹叶青淫心一荡,问:“姑娘,你在哪儿?”
“我怕羞,藏着说话呢。”
“能否让爷一睹芳容?”竹叶青也会说几句人话。
“其实,姑娘我只是声音好听,长相实在拿不出手,像歌手一样,歌唱得真好听,人长得太难看。”
“姑娘谦虚了。”竹叶青转身四处察看,林下月光如霜,清风飒飒,却不见人踪。
少女道:“爷,你让牵着的狗喝脏水,就不怕臭吗?”
柳三哥道:“我是人,不是狗。”
没人理他。
竹叶青却道:“是狗喝脏水,我怕啥臭呀,姑娘真是的。”
少女道:“你跟他是不是呆在一个车厢里?”
“是呀,怎么啦?”
“狗喝了脏水,就会拉肚子,裤裆里全是屎,整个车厢臭气熏天,你受得了吗?你受得了,要是姑娘我,可真受不了这份洋罪。”
竹叶青一拍脑袋,道:“呀,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呀,你这么一说,还真提醒了我。”
少女道:“所以我说,你这个脑袋瓜子有问题呀,真不开窍,要姑娘我来给你开开窍了。”
“那你就显身吧。”
“不,我脸皮薄,怕生。”少女的声音,忽东忽西,在树木灌丛后飘逸,不可捉摸,可见轻功十分了得。
竹叶青已然明白,这个对手不可等闲视之,他俩对答间,声音却始终在竹叶青的背后响起,夜里,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你背后响起,总是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何况,是在小树林里。
竹叶青先是一荡,之后一呆,接着,惊出了一身冷汗,慌忙扔掉铁链子,腾出手来,向怀中伸去,要取连弩,少女道:“别动,动一动,你的命就没了。”
少女的声音依旧如珠玉般圆润动听,只是,那冷冰冰的语气里,透着一股森寒入骨的杀气,听到这种来自坟墓的声音,没人敢轻举妄动。
竹叶青的手僵住了,少女道:“竹叶青,把手乖乖举起来,抱头,跪下。”
竹叶青的心一阵哆嗦,少女竟知道自己的名字,她是谁?心里想着对付的招数,抱头跪下,竹叶青道:“请问,姑娘芳名?”
少女格格娇笑,如银铃般清脆悦耳,道:“姑娘?芳名?你的记性真差,这么差下去,人没老,心却老了,要得痴呆症的,猜猜嘛。”
竹叶青道:“猜不出,从小,我猜谜语就不行,十猜十一错。”
“十猜十错,已够笨了,怎么会十一错?”
“其中有个谜语猜错了两次。”
“喔,你长得挺精明的,想不到会那么笨,这叫聪明脸孔呆肚肠,你妈把你的脸搭配错了。”
“自从我一出生,我妈就去世了,不知她长得啥样。”
“你妈长得与你正好相反,她是呆子脸孔,聪明肚肠,你外婆也把她的脸搭配错了,非常内秀啊,可惜寿命太短了,聪明的人,多数活不长。”
“你认识我妈?”
“当然,我还认识你爸呢。”
“姑娘取笑了,不可能。”
正说着,帮徒猩猩走进了小树林,见竹叶青跪在地上,知道不妙,正要拔刀,突然,嘴一歪,七窍流血,倒地身亡,跟在他身后的黄胖见机得快,别转身子就跑,少女也不追赶。竹叶青面对这一幕,大吃一惊,心想,今儿个,老子算是碰上了冤家对头了,这个人,会是她吗?不可能吧?
少女笑道:“这回你该猜着了吧,老娘是谁?碰上老娘,你算是交大运啦。”
说着少女格格娇笑不止,吓得竹叶青,脸色刷白,浑身如筛糠般颤栗不止。
柳三哥双手抓着铁链子,站在一旁,他也没见着那个神秘的少女,更不知道少女是何方神圣?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事,是敌是友,是吉是凶?根本无法预判。
还是江湖上的那句老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看来,少女与竹叶青似曾相识啊,有时,相识还不如不相识呢,相识的冤家,比陌路人更难对付。
反正,少女对于竹叶青来说,至少不是福音,敌人的敌人,也许就是自己的朋友呢,柳三哥总算松了一口气﹍﹍
2014/1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