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心中存了事情,许徽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明明好几次都模模糊糊地,快要睡着,却总觉得被什么给吊着,无法入眠。
翻来覆去了不知多久,好容易有了些睡意,就听见帘子被轻轻掀开的声音。只见阿元与阿双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后者拔出钗子,拨了拨靠近帐内大门旁尚存着半根灯芯的油灯,再将之点着。霎时间,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帐篷的一角,足以看清摆放在一旁的铜盆。
“冷水即可,不用浪费功夫去烧热水。”纵知时间还早,许徽也没有多休息一会的意思,她一边吩咐她们,一边利落地起身,理了理稍微睡得有点皱的衣服,随即将披风牢牢地系上。
听见许徽这般说,阿元轻轻挥了挥手,让旁人去打水。自己则快步走到许徽身边,劝道:“天气酷热,您又是和衣而卧,衣衫被汗水打湿,再受风一吹,实在太不稳妥。天还没蒙蒙亮,时辰尚早,您……”
许徽一想,觉得也对,还是身体最重要,便解开了披风带子,利落地吩咐:“沐浴就算了,待你们烧好了水,便弄些温水来让我擦擦身子,先打盆冷水来吧!”
知这是她让步的底线,阿元也不再多说。
用冷水抹过一把脸之后,许徽顿觉清醒了许多,她估算了一下时辰,觉得还有多的时间,就摊开上党全境的地形图,准备再研究揣摩一会儿。阿元见状,犹豫许久,才有些不安地问:“柳先生……柳先生对姜校尉没安好心,将军是否将他与苏……”
“我这样安排自有我的道理,你无需多管。”许徽闻言,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随即语气放柔些许,安抚自己的心腹,“你莫要看他在我面前说得直白,这么不加掩饰,若换做别人,被他卖了都还帮他数钱。”
见阿元应下,却仍有些不信,许徽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从古到今,被赐毒酒者众多,除却寥寥拔剑而起,奋力一搏者外,能活下来的又有几人?他这两年在上党深居简出,除了向祖父借书抄录就是在倒腾着什么,又招了谁的厌恶?他之所以与我针锋相对,不过是我触及了他的痛处,让他无法镇定自若罢了。”
许徽这一解释听起来非常自然合理,阿元也就信了,毕竟谁都不愿意自己的伤疤被人一再提起。她完全没想过,倘若柳瓒被稍微戳一下痛处,就会举止失常,许徽还会看重柳瓒么?
事实上,许徽心中清楚,真正的原因不是别的,正如柳瓒所说,他将许徽当成了世间除他之外,另一个异类。几乎是恳切地,羡慕地,又掺杂着嫉妒地,想看到许徽的结局。
他想看到许徽落得悲惨的下场,证明自己那套“世人皆不可靠,骨肉亲情全然无用”的理论;心中又隐隐怀抱一丝期待,渴盼看见许徽能够善终,证明世间还有容得下异类的人存在,他只是遇错了人,不是没有未来。两种复杂的心情交织,才造成了他对许徽的特殊态度,而许徽……她也感觉到,自己需要真正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强大班底,而非旁人,哪怕是亲人给予,能够随时收回的力量,才屡屡容忍柳瓒的挑衅,因为若是自己出了什么事,真正能给予她帮助的人,着实不多。或者说,柳瓒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有恃无恐,公然用完全不符合他心智与本事的低级手段稍作挑拨。
建立班底……此事切不可操之过急,引得父兄反应过激,还需好生筹谋一番,待她的亲信秦九、庄七等人凭军功爬到高位,才能真正地加快速度。现在,不行。
思考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本来就不多的时间很快过去。
上党许氏的五百部曲,连同姜华带着的一百二十名私家部曲,外加五十名骑兵列成方阵,任凭秋风飒飒,无法动摇他们的矛尖。
许徽站在姜华与柳瓒面前,正色道:“吾等对敌人知之甚少,暂且无从下手,望校尉以固守为要,切不可轻举妄动,中了诱敌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