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如此,周默才觉得奇怪。
对苏灿这位后辈,周默丝毫不敢摆长辈的架子——无论基于苏灿世家的出身,还是他本身的才华。在周默看来,天下大乱对苏灿来说,无疑是天赐良机,这位比他小二十余的存在,定能在自己离去之后,成为上党许氏的第一谋士。在周默,不,在上党核心人士的眼里,苏灿虽无一官半职,却不影响他的地位。对苏灿来说,他只需要稳稳地坐着,时不时提几个意见,就能扶摇直上,鹏程万里,何须下注?许徽哪怕再怎么能干,都逃脱不了先天性别的桎梏,领兵已是许泽特立独行,想与大郎君分庭抗礼却是妄想,再说了,上党许氏嫡系又不似旁的世家一样针锋相对,而是颇为和平,苏灿到底是怎么想的?打下某一派系的烙印,会比保持超然地位,顺理成章地为郎主、府君与大郎君出谋划策好么?
若说周默只觉得奇怪,许徽就是震惊了,她想拥有自己的力量不假,却没想过苏灿会来投靠——这就像一个寒族地主扯虎皮拉大旗,却有膏粱之姓家族的子弟来投靠一样,完全出乎了她的想象与接受范围。
会议散了之后,苏灿主动留了下来,许徽见状,沉吟片刻,屏退众人,命阿元等人守在外头,才轻声道:“若阿兄有什么对不住您的地方,徽在这里向您陪不是。”
“你想哪里去了?”苏灿摆了摆手,淡定自若道,“我与许老弟隔三差五就会讨论一番经典,他的性子,我怎能不了解?既然如此,又谈何得罪与否?灿之所以做出如此决定,不过是感念昔日女郎提拔之恩,又恰逢良机罢了。”
说到这里,他轻轻笑了笑,慢悠悠地反问:“难不成投效了女郎,灿就失去了未来么?”
他说得极坦诚,理由也很真实,许徽却不是那么好蒙骗的。只是苏灿的年纪比她的两倍还多,经历的事物也远非她能比拟,加之遭逢大变,谁也不清楚他心性究竟如何,许徽还真有点摸不清苏灿的真实意图到底是什么,只得用话糊弄过去,没有明着应下,并在苏灿离开之后,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
这算什么啊!刚刚被窦诚犯二的举动弄得心情好一点,又碰上了一个神秘兮兮的苏灿……老天是看她过得不顺看得很开心,再让她多一点麻烦吧?
想到这里,许徽轻叹一声,取过书帛,将自己的意图,比如注意大户,拖延时间之类的,交代得明明白白。可想想发现不对,将手中的书帛烧了,又写了一份简略,满是暗语的。
写完这份书信,许徽刚要命人唤陈十五来,动作却又顿住。下一刻,她将本来要交到阿元手中的书信给烧了,照着自己第一份写的繁复内容重新写了一遍不说,再几番加工润色,还刻意写得十分谨慎,用笔不见任何潦草与洒脱,唯有满纸沉重意味,这才命人唤了陈十五来。
听得许徽传唤,陈十五心中正高兴,谁料许徽郑重地打量了他许久,才问:“我现在有一件极为危险,可能会丢了性命的事情让你去做,你可愿意?”还不等陈十五说什么,许徽便道,“若是有个万一,我自不会亏待你的亲人,不仅免去他们二十年的钱粮,也会让你的后人能够读书妻子。”
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陈十五心中清楚,被许徽用这样郑重其事的口吻说出来,所谓的“可能”,八成是“一定”。
他与所有普通人一样,想有远大的前程,金银任挥洒,娇妻美婢殷勤奉承,儿孙环绕膝下。但与儿子的前程,全家的未来相比,自己这点小心思,似乎就不那么重要了。战争么,总是要死人的,一条命能换来这么多,值了!
仗着心中涌起的胆气与豪气,陈十五咽了口唾沫,随即“噗通”一声跪下,大声道:“任凭将军吩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