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也不是没有军纪严明的军队……”这句话,许林自己说得都很是心虚,是以他说了一半,就止住话头,想了想才道,“属下读书不多,这等事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将军,您……”
许徽自嘲一下,轻轻摇头:“我去问了苏先生,他只对我说了一句话,便不再多言。”
一句话,什么话?
许林知道,村子里的悲惨景象,顶多让许徽动容,苏灿的那句话才是让许徽心乱的主因,但看许徽没有要说的意思,他也就没再多问。
事实上,苏灿的那一句话,非常简单——在将军的心中,到底是道德底线更加重要,还是成败得失更加重要?
苏灿心知肚明,以许徽的身份与性别,定不希望手底下的兵做这种让她极为反感的事情。问题是,她真有本事打造出一支对百姓秋毫无犯,纹丝不取的军队么?要知道,当兵的人,几乎就是拿性命在博取钱财,为了利益愿意提着脑袋干活,都很有一股匪气,许徽的性别本就让她的根基很是不稳,若再出一下乱子……若她是如冠军侯那般名动天下的豪杰人物,想做到这一点还有可能,但现在嘛……她能镇压着底下士兵不乱来,还是由于大齐百姓对世家特殊的敬畏,以及身旁跟着一群老人帮衬的原因。若入侵太原之时,阻止士兵在不会泄露情报,不会引起民愤的前提下,还刻意镇压这种事……
别说士兵,战胜者能接受战败者的姬妾,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若是她同情那些女子,拒绝做这种事……想到这里,许徽抿了抿唇,已是下了决定。
“明堂先前之举,当真好生大胆。”周默缓缓落下一子,看也不看对面的苏灿,不紧不慢地说,“公然对将军说出这种不中听的话,难道不怕将军迁怒?伯道年轻,性子冲动,未免失了一些分寸,明堂可不似冒失之人啊!”
苏灿微微一笑,很是笃定地说:“将军不会。”
他与许徽一般,都是出身世家之人,自然明白世家子弟对百姓,对歌姬舞伎拥有的优越感,那是一种“贱民与物件理所当然该为我们服务”,这令人可笑,又着实存在于每个世家子弟心间的东西,区别只在于许徽受得影响不是很深,苏灿则深受其害罢了。
正因为如此,苏灿心中清楚,哪怕基于女性的心软,对于这些女子,以及未来他们会遇到的很多女子悲惨得遭遇,许徽会动容,可一旦涉及到自身的利益,犹豫之后,许徽知道该怎么选。
残忍也好,自私也罢,能执掌一方权柄的,都不是什么心肠软弱,瞻前顾后之辈。哪怕被吹得神乎其神,仁厚无双,泽被苍生的高祖沈晔,也是个军粮不足就拿人肉抵的狠辣主儿,若没这点气魄,还想披荆斩棘,在这艰难的世道中闯出一条路来……还是省省吧!
周默闻言,心中一动,犹豫许久,却到底没说什么。
能爬到他这个位置上的,绝不会有笨人。他忠于许泽不假,也希望自己与许泽百年之后,后人仍旧有靠。为此,对很多事情,尤其是涉及到上党许氏后两代的事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
对他们这般的聪明人来说,很多事情,是不需要点破的,只需要思考,就已足够。
想到这里,周默换了个话题,问:“咱们这样行军,定有间者通知了窦诚,你说这位郎君会战,还是会逃?”
“窦诚此人,才华虽有,心性却着实不堪,遭逢大败,定会以保全自己为要,哪怕这场变数,乃是他自己惹出来的。”与此同时,许徽对许林吩咐交代道,“他带来的人,有多少,留多少,但他,咱们最好不着痕迹地放回去。”
许林心中一惊,抬起头:“将军,您打算……”
许徽负手而立,笑容虽浅,却有一种天下尽在掌握的傲慢:“若有内应,进攻太原城,也就不那么困难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