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仙大奇,他在北海几年,从未见过闪电,今日何来如此恐怖的霹雳雷暴?电光如银蛇乱舞,照得屋内忽明忽暗,眼角瞥处,见李师师嘴角泛着一丝诡异的笑意,双眸闪闪发亮,心里更是一沉,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滚滚雷鸣中,却听通天崖上有人尖声大叫:“阴阳和,雷电生,云雪昼夜相交迭,已到吉时”霎时间鼓乐并奏,欢呼四起:“云雪昼夜相交迭,已到吉时云雪昼夜相交迭,已到吉时”
李师师嫣然一笑,道:“许官人,吉时已近,你再不搓洗于净,可就来不及焕然一新、隆重登场啦。”低头一转,泥鳅似的从他怀里钻了出来,舀起水瓢,往他身上浇去。
许仙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笑道:“师师姐姐急什么?展城主好不容易给我们备了一桶热水,不好好共浴,岂不枉费了他一番心意?”不等她挣脱,左手抱住她滑溜溜的腰肢,翻身跃入桶中。
他经历了许多变故,越趋多疑,和这阴狡无双的女魔头联手,更不敢有丝毫大意。稍有不慎,便可能遭她算计,死无葬身之地。
大宋澡堂遍地,上至将相王侯,下至贩夫走卒,都喜欢泡在浴池里闲聊海侃,盖因彼此赤裸相对时,更加真实无遮。与此同理,就算这妖女媚惑之术再高明,此刻裸裎相对,也难免会有些心浮意动,大战在即,要想探测她是否另有心机,就只剩下这个机会了。
木桶虽大,却也只能堪堪容下两人。“哗”地一声,热水四溢,李师师越是挣扎,越与他肌肤交贴,紧紧相抵。也不知时因为羞恼,还是被热气所蒸,她身子忽然软了下去,咬着唇,似嗔似笑地瞪着他,在忽明忽暗的电光下,胸似雪丘起伏,双颊如醉,更显妖媚。
许仙心中一荡,旋即收敛杂念,凑近她的左耳,低声道:“好姐姐,你我既已对天盟誓,自当坦荡交心,裸裎以对。雷电在上,为表诚意,我们彼此问三个问题,对方必须据实相告,你说好不好?”
“好啊。那我先问你,”李师师眼波流转,也贴着他的耳朵,柔声道,“你身上的这些胎记究竟是生来就有的呢,还是林灵素用‘百纳之身,接上去的?”
许仙一凛,金兀术用回风箭震裂他的衣裳时,这妖女恰好也乔化为金国婢女,藏身在鞑子海船上,对他与兀术老贼的问答必已听得清清楚楚。今日以侍浴为名,实则只怕是为了仔细查验他身上的胎记。
相距毫厘,心跳、呼吸稍有异动,都逃不脱她的念力,当下索性哈哈一笑,照实答道:“我脑后没长眼睛,若不是当日金兀术强行验证,确不知左肩胛下长了块马蹄形的青黑胎记。右腰上的朱砂志自然早就瞧见啦,想来从小浸泡在药汤里,将刀形的胎志磨洗成了这般模样……”
顿了顿,又笑嘻嘻地道:“再说,师师姐姐你不也印证过我上颚的伤疤了么?要不要我再张开嘴巴,让你用舌尖探个仔细?”
李师师“呸”了一声,道:“如此说来,许官人当真是死里逃生的济安太子了?莫不是那许正亭到辽东采药,将你从虎口下救了出来?他对你倒真是视如己出,日日用药汤为你泡澡,想必也是为了医治你双腿的残疾了?”
许仙扬眉笑道:“这算是第二个问题么?”见她笑吟吟地摇头,便道:“那好,轮到我来问啦。你当年独上峨眉,是想杀了林灵素,为周邦彦报仇雪恨么?为何末了又转变心意,假造了一具自己的骨骸,销声匿迹?”
李师师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淡淡道:“当日我上峨眉时,心里仍有些顾念着手足之情,举棋不定。直到我在洞里偷听到他与葛老道的对话,听他亲口承认害死周郎与我肚里的孩子,只为了断绝我所有后路,死心塌地做他复仇的工具……这才悲怒难忍,下定决心也要让他、让王娘子、让姓赵的狗皇帝,让世间所有害过我的人,尝尽我经历的所有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在山上藏了半月,苦苦思忖着十全十美的报仇之法,偏巧那日撞见一青一白两条蛇妖,顿时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从那时起,‘李师师,便已死在了峨眉山上,而我,只是一个游荡在世间的幽灵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