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许多都不能永存,那灵山这许多弟子,包括自己在内,不过是血肉之躯,若无一个坚定的掌门,说不定什么时候来一次风浪,也就随风而逝了。大师伯及早将掌门传给了丁师兄,当真算是未雨绸缪。
秦无方微微一笑:“你明白许多了,一鸣。那我接着告诉你。一派掌门,一定要有涵容才行。要听得进别人的建议意见,才能不偏不倚地带领门派立于不散之地。我不敢说不败之地,有胜就有败,但何为胜何为败呢?胜不见得是全胜,败也不见得是全败。只要门派不散,弟子齐心,哪怕这一派已失去立足之地,奔走世间,依旧不算失败。那对方的胜利,也就算不得胜利了。因而一派掌门不必太有学识。太过渊博,往往会水满则溢。一鸣,你对一只已装满了茶水的茶盅注水,若不施用法术,不但注不进去,反而还会流溢出来。听不进别人的看法,对于一派掌门来说,绝对是大忌。须知一个人,总有短视之时,多听些同门的建议与看法,乃是好事。但若是一个人太过渊博,总是无所不知,时日长久,便会变得不知其短。这并非是刻意避免便能避免的。你想一个人总是听别人诉说之时,全是自己所知,并无自己不知,自己的所知还远远超出别人的说法看法,于不知不觉之中,便也会觉得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了。再让他去听别人的看法,采纳别的建议,那是难上加难了。因而我宁可挑选一个空盏,让他多听同门的建议,却不愿挑选一个无所不知的弟子,因他的盲目自大而将同门手足都置于险地。一派掌门,若是刚愎自用,听不进别人的看法说法,同门手足往往拿他毫无办法!那我宁可弟子不是那样的完善,但他听得进别人的建议。一派之中,令行禁止,全都握在掌门之中,甚而生杀予夺,也全看掌门的意思,掌门若是不能听取同门的想法,那这一派也存在不了多久。当然必要之时,须得独断专行,但多数时刻,还是要多听同门的看法才是。”
韩一鸣不语,这话说到了这里,他心中已知大师伯为何不挑选大师兄接任灵山掌门了。大师兄的确渊博,一路上来,对自己也是教导多多。是否真如大师伯所说的听不进别人的建议意见,自己不得而知。但确实不曾听大师兄说过有什么不知不明的,原来这也是缺点。自己从前还以为要象大师兄,精博渊深才是灵山掌门的不二人选。现在却已完全换了个看法,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慢慢修行,只有坚定的心志,平和的心态,才必不可少。不过大师伯这样一说,韩一鸣不禁有些怀疑,大师兄就不能听取同门的看法么?可是大师伯的修心术已是几百年,想来他老人家能看到自己看不到的事物。大师伯是不会置灵山于不顾的,便是有所作为也只是期望灵山能够欣欣向荣,永不改变。
秦无方道:“一鸣。你是个颇有灵性的弟子,一点即通,并且会一通百通。今日我所说的你已明白大半了,剩余的小半,要看是否有机缘,机缘来到,你自会通晓。”韩一鸣微微叹了口气,道:“大师伯真是令弟子耳目一新,弟子明白了,从前想法太过局限,眼界也被框囿,将来会仔细思索大师伯的言语。只望能早些全然想明白。”秦无方道:“不要操之过急,机缘总是在不经意之间到来,并非你焦急操心就会即刻出现在你面前的。操之过急,只会适得其反。”
顿了一顿,秦无方道:“一鸣,你已想明白了。心情平静,可以替我翻开掌门秘书了。”韩一鸣道:“是。”伸出手去翻书,忽然想道一点,问道:“大师伯,我心思混乱,便不能翻开秘书么?”秦无方默然片刻,道:“不是不能翻开,乃是你翻开了,我看不到想看的事物。我所能看到的事物,这几百年内,我早都看过了,唯有你心绪平静之时,能翻出我从前未看到的事物来。你心绪不宁,便翻不出来了。也或许是你翻出来了,我却看不到!”
这一日,韩一鸣在大师伯的书案旁,静静守候。时不时也向着那本白纸册子看一看,却是看不出所以然来,虽说看不出什么,却也不气馁。自己不是掌门,能看到该看到的,已然足够。直坐到日薄西山,大师伯掩起了掌门秘书,才自聿喜之上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