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呼啸,天旋地转,转瞬间已冲上碧虚长天。
尹祁公主惊呼一声,又奇又喜,她虽然见过逢蒙、骆明、讙兜等人的封印神兽,但却从未亲身历验,此刻得与敖少贤骑乘这虎尾银麒,腾云驾雾,心中不由大为兴奋。
阳光刺眼,秀发飞扬。她一手抱紧敖少贤,一手搂住昏睡的放勋,心里嘭嘭乱跳,朝下俯瞰。
碧波浩淼,金光闪闪,黑礁历历,白帆片片。叛军舰队已将水蛇军包围分割,发动了一轮又一轮的疯狂猛攻。
战鼓轰鸣,杀声震天。
箭矢如飞蝗,如细雨,密集交错,火光点点跳跃,几艘战舰的风帆已经着火,在风中熊熊卷舞,劈啪作响。战舰接连相撞,船身倾翻,不断有士兵惨叫着掉入水中。
叛军的潜水船数量众多,极之灵巧,泥鳅似的在水蛇军诸舰之间来回穿梭。忽沉忽浮,来回撞击水蛇军舰最为薄弱的侧舱。
这些潜水船尖无不装备了极为锐利的大型玄冰铁矛,每次撞击,都摧枯拉朽似的划开一道道的口子。几个来回下来,口子越撕越大,侧舱不免迸裂,水浪由是滔滔倒灌而入。即便这艘水蛇军舰侥幸不沉,被守在一旁的叛军巨舰伺机猛一撞击,依旧不能幸免。
反之,即便这些潜水船被水蛇军舰撞裂,伤亡也不过十数人而已。两相比较,水蛇军自然大为吃亏。激战片刻,水蛇军便有六艘战舰相继沉没,而叛军不过沉了四艘潜水船和一艘战舰。
但尽管局势被动,寡众悬殊,水蛇军各船舰的士兵依旧各守各位,阵列严整,丝毫没有慌乱溃败的迹象。众舰之间统一协调,随着声声号角分合变阵,奋力作战。
“敖公子,蛇国公的主舰在那儿!”尹祁公主俯眺片刻,终于看见一艘巨舰彩旗猎猎,火蛇图纹赫然醒目,正是蛇国公的旗舰“炎蛇号”。
远远望去,这艘巨舰犹如移动的巍巍城堡,固若金汤。众桨如飞,整齐划一,在敌舰间隙之间昂然穿行。两舷强弩次第怒射,有条不紊,就连砲楼的石弹,也是严格依照令旗所指,准确抛射。
众叛军船舰夹击不得,反被撞翻一艘,被迫仓皇避让;围集其下的叛军潜水船亦被密集火箭射得千疮百孔,毁坏沉没。
敖少贤微微动容,心下激赏,忍不住叹道:“都说‘金蛇铁龙’,果不其然。水蛇军军纪严明,只怕更在我们龙族海军之上。”
尹祁公主又惊又喜,笑道:“是啊,难怪蛇国公的水蛇军被称作帝国水军四大劲旅呢。就算这些叛军十倍于他,我看也奈何不得。”
敖少贤微一定神,沉声道:“公主,抓紧了,别松手。”蓦一叱呵,驾御着虎尾麒麟朝着蛇国公旗舰急速俯冲。
疾风扑面,猎猎生疼,浓烈的血腥气随之扑鼻而来。鼓声、号角声、波浪声、呐喊声越来越近,在耳边轰隆作响,震得尹祁公主的双耳都麻痒痹痛起来。
突然,听到敖少贤喝道:“小心!”
“咻咻咻!”锐风破空,乱箭纵横,也不知有多少飞矢朝着他们密集射来。
虎尾银麒兽咆哮声中,敖少贤的龙角弯刀如厉电飞舞,银光流离,缤纷闪耀,在三人四周笼起一圈圈莹白的刀光气罩。
“叮叮叮叮!”脆响悦耳,如密雨击檐,山泉出涧。万千箭矢触撞到刀芒气光,顿时反弹抛扬,四散飞舞,偶有穿入,立被绞断,寸寸激射。
四周火星爆射,银光朵朵。尹祁公主不敢多看,闭上眼,心中怦怦乱跳,紧紧地抱住敖少贤。
那宽厚温暖的背脊仿佛一面大山,让她依靠其下,莫名地心安气定。海松木似的清爽香气从他身上丝缕散出,钻入她的鼻息,如此好闻。四周那狂乱躁动的喊杀声、号角声似乎突然都听不见了,只听见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一下比一下清晰。
不知何以,她又忽然想起那三条眉毛的妖怪翊,想起他那狂野、阳刚而又危险如猛兽的气息,心中陡然一跳,一股夹杂着恐惧的酸楚怒意轰然窜了上来,烧得她双颊如火,耳根滚烫,突然想道:“也不知他被众兵士杀了没有?”蓦地转头朝岛上望去。
身在半空,急速冲落,四周箭雨火光,影影绰绰,哪能辨得清方位、瞧得见他的身影?
当是时,只听敖少贤高声叫道:“东海敖少贤,护送陶唐侯、尹祁公主来此!”
又听见一阵轰然呼喝,夹杂着几声惊呼,神兽怒吼,人影闪烁,蓦地微微一震,已经降落到“炎蛇号”的甲板上。
刹那之间,甲板上的众士兵全都顿住了动作,万千目光齐刷刷地看了过来,惊疑、警惕、愤怒、漠然……交相陈杂。满船寂寂无声,只听见风帆猎猎鼓舞,呼呼作响。
尹祁公主面上微微一红,突然想到自己此行遍历坎坷,终于到达“炎蛇号”,心中酸甜苦辣,也不知是悲是喜。
敖少贤翻身跃下,又将她与放勋轻轻抱了下来。
一个虬髯将官忽然喝道:“白蟒营将士听令,快将叛贼敖少贤拿下!其他人继续作战,不要分心。”周围军士如梦初醒,“呛然”连响,数十名白衣士兵呼喝着拔刀涌上,将敖少贤团团围住。
虎尾银麒兽大怒,昂首咆哮,环绕回旋,将众人逼得连连后退。敖少贤却斜提弯刀,微笑不语,丝毫反抗之意也没有。
虬髯将官喝道:“给我拿下!”众兵正欲冲上,尹祁公主眉尖一蹙,叱道:“住手!孤家在此,你们谁敢拿他!”
众兵士不敢上前,纷纷回望那将官。虬髯将官将信将疑地盯着尹祁公主,沉声道:“下官李远图,不敢冒犯公主。但眼下情势非常,敢问姑娘有何证据可证明身份……”
尹祁公主大怒,双靥飞红,喝道:“放肆!”她好不容易到了这里,竟被怀疑身份,一路上的辛苦、委屈、恼恨瞬间爆发出来,气得微微发抖。
忽听一个浑厚威严的声音道:“李将军大胆!公主亲临,还不立即接迎护驾!”众兵士一凛,纷纷后退。那李远图急忙伏身拜倒。
人流分涌处,一行人大步赶来。当先一个紫衣老者玉冠锦带,面如重枣,红须似火,丹凤眼神光闪耀,不怒自威,令人望而生畏。正是当今“天下六公”之一、位列“大荒十神”的蛇国公烈定侯。
“老臣烈定侯接驾来迟,万请殿下、公主恕罪!殿下、公主安然无恙,实乃苍生之幸,更是我炎蛇国之幸!”他拜伏在地,激动之下,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起来。
众人见状再无疑意,纷纷拜倒行礼。敖少贤急忙封印神兽,侧身让开。两舷战士则回身微一行礼,立时又卫守原位,奋力与猛攻而来的敌船周旋苦战。
“多亏神公还记得孤家模样,否则孤家没死在叛贼手中,反要被李将军抛入云梦泽啦。”尹祁公主冷冷道。
李远图“咚咚”叩头,大声道:“下官有眼无珠,冒犯公主,请公主治罪。”
尹祁公主怒气少减,淡然道:“罢了,小心行得万年船,你也是奉命行事。都起来吧。”
这时四周锣鼓齐鸣,角声高越,越来越多的叛军战舰朝“炎蛇号”围拢而来,仿佛围墙似的将其层层困在中央。隐隐听见贼军叫道:“击沉炎蛇号,杀了烈定侯!”“绞死陶唐,凌迟尹祁!”
乱箭齐飞,纵横密舞,“咄咄”之声大作,纷纷穿入船板、舱壁,嗡嗡震动。两舷战士高举盾牌抵挡,数十名军士避之不及,登时中箭摔落水中。火箭飞处,帆布、草杆立时“呼啦”一声着起火来。
“保护殿下、公主,冲出西湾!”烈定侯亲自挡在尹祁公主身前,抱起放勋,紫袍飞舞,掌风如狂,红光怒爆,射来的箭矢远远地便被震碎炸射,散如齑粉。
众士兵士气大振,高声呼唱战歌,举着盾牌,护卫尹祁公主一行往主舱中退去。
到了指挥舱中,烈定侯将放勋小心翼翼地躺放在皮垫上,请尹祁公主坐定。众将一一前来拜见。
听到“紫蛇侯烈文英拜见公主!”尹祁公主与敖少贤齐齐一震。却见他高大俊朗,眉目挺秀,在黑盔紫甲的映衬下,越发显得脸如冠玉,英姿勃勃。
尹祁公主双颊一红,微微有些忸怩,心道:“十年没见,原来他也不再是从前那涎皮赖脸讨人嫌的少年了。”突然又想到共工翊那句“新郎倌”,登时双靥滚烫,莫名地有些愠恼恚怒。
烈文英见她脸如桃花,说不出的清丽娇艳,心中怦然,忍不住笑容浮动,乘着众人不备,低声道:“濯雪妹子,十年不见,你越发好看了。”
尹祁公主素来不喜轻浮之人,听到此言,双眉一蹙,些须好感立时又荡然无存。想到今曰之后要与此人长相厮守,心中又是一阵气苦刺痛,忍不住轻轻地“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烈定侯朝敖少贤微一行礼,沉声道:“炽龙侯一路护送殿下、公主,劳苦功高,孤家感激不尽。但不知兵相箭神公有何误会,两曰前以‘尚方宝剑’传令诸侯,说阁下挟持殿下、公主,投敌叛乱,明令诸侯一经遇见,立即捆缚发落。帝命难违,孤家只有得罪了……”
尹祁公主叫道:“且慢!”
众人一愕,尹祁公主道:“若不是敖公子一再舍命相救,孤家早已死在叛贼手下。他功劳巨大,神公不赏反罚,是何道理?”当下将两曰来发生之事一一道来。讲到自己与共工翊独处的段落时,脸颊烧烫,又是羞怒又是气恼,连声音都有些不自然起来。一些细节自然隐去不提。
众人听得耸然动容,烈定侯沉吟道:“原来如此。老臣也诧异以炽龙侯的人品口碑,何至于此。敢情是叛贼蓄意陷害炽龙侯,离间龙族与大荒诸侯。但是……但是既是兵相亲口命令炽龙侯护送殿下、公主离船,为何他又要……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衷么?”
敖少贤微微一笑,道:“调虎离山,张冠李戴,借刀杀人,移山填海。在下愚钝,迟迟方才想通。但神公英明睿智,又怎会想不明白?”
众人闻言大震,烈定侯的目中精光一闪即逝,沉声道:“炽龙侯请说。”
敖少贤直视他的双眼,淡淡道:“大荒十二国中,熊、鹰、牛、马四公都是皇亲,金兔公又是常仪后之父,势力煊赫。彼此之间虽有不和,却尚能共处。狼、羊、虎、象、猴五国,大多柔弱势微,各有依附,不足为患。而我龙族盘踞东海,素被朝廷认为桀骜不驯的化外之邦,蛇国公原是共工部属,雄距西南,向来备受猜忌。陛下宽厚仁慈,自然不会对我们两国有所不公,但其他皇公的想法,蛇国公难道还不明白么?”
蛇国公双眉间紫气一闪而逝,目光炯炯,沉吟不语。
敖少贤目光一转,凝视着尹祁公主道:“公主不觉得奇怪么?陛下病重、公主赐婚的消息分明是宫中绝密,为何竟闹得天下皆知?自从离京以来,公主一行又为何屡屡遭遇狙击?那夜我们乘坐的是隐形潜艇,为何竟甩脱不得妖兽、叛军?……为什么我们的每一步,都在叛军掌控之中?”
尹祁公主越听越是心寒,隐隐之中感到强烈的不安,心道:“难道我们之中果真有内歼么?”突然想起共工翊所言,脱口道:“是了,合huan香!叛军是循着蛊虫香气一路追来的。”
敖少贤微微一笑道:“那么是谁下的蛊呢?”
尹祁公主惊疑不定,突然闪过一个人的影子,脑中嗡的一响,骇然惊怒,却又不敢相信。
敖少贤淡淡道:“东荒第一神医的巫尹一直陪伴在公主左右,以他的修为造诣,又为何查不出公主体内有了蛊虫?”
众人大凛,尹祁公主微微一颤,花容瞬时雪白。巫尹!难道真的是他么?不错,除了巫尹,又有谁能将“合huan香”神不知鬼不觉地投到他们身上?突然想起共工翊那精巧绝伦的人皮面具,想起他塞入自己与放勋口中的“灵犀蚕”……难道那些……那些也是巫尹给他的么?一念及此,当胸如被重锤擂击,几乎喘不过气来。
敖少贤忽然话锋一转,道:“公主还记得在下前夜在船上所言么?”
尹祁公主定了定神,蹙眉道:“公子是说……说我与陶唐此行之事么?”原想说“赐婚”二字,但脸上一红,旋即改口。
敖少贤点了点头,朝着烈定侯行礼道:“不错。那时在下斗胆胡言,认为陛下在这微妙关头将公主赐婚紫蛇侯,虽是怀着恩宠之心,只怕会适得其反,将蛇国公推到风尖浪口,受诸侯嫉恨,平添大乱……”
烈文英大怒,喝道:“一派胡言!我看你才是妒恨昏头,竟敢肆意诋毁陛下恩德,离间君臣,其心可诛……”
“住口!”蛇国公突然一声大喝,震得烈文英噤声不语。他丹凤眼中神色变幻,凛凛生威,沉声道:“炽龙侯,请直言。不必再迂回顾虑。”
“敖某横竖已是反贼重囚,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顾虑什么?”敖少贤微微一笑,道,“公主,敢问此次赐婚之事,是谁一力促成的?”
尹祁公主低声道:“是……常仪后、三苗公和箭神公向父王一再奏请的。”
敖少贤淡淡道:“难怪前夜在火龙王上,我力陈此事时,箭神公竟会震怒若此。”
顿了顿,徐徐道:“诸位不觉得奇怪么?三苗公讙兜是青鹰国主,与蛇国公似乎素有嫌隙,为何竟会反常请帝喾赐婚给自己的夙敌?常仪后是太子挚的母亲,又何以大方若此,促使庆都后的女儿嫁给天下六公之一的蛇国公之子?”
众人闻言无不大震。尹祁公主心中一颤,失声道:“你……你是说……”
既已出口,敖少贤再不迟疑,续道:“边荒之乱,起于宫墙。敖某虽然不在帝京,却也知道陛下四后之中,常仪后与庆都后最受恩宠。常仪后是金兔公之女,金正之妹,又是三苗公的表妹,就连素以公正严明著称的箭神公,也成了太子挚的师父,她的权势比之皇后姜嫄,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偏偏庆都后是蛇国公的族妹,陶唐侯与公主又极受陛下喜爱,虽然挚是太子,但常言道‘天威莫测’,不到最后一刻,焉知鹿死谁手?”
“陛下病危,常仪后、三苗公等人一反常态,奏请将公主赐婚紫蛇侯,表面看起来,似是安抚蛇国,平定动荡局势,其实却是调虎离山,借刀杀人之计。”
众人又是一阵哗然,尹祁公主面色惨白,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到了此刻,敖少贤也无意再吞吐其辞,朗声道:“不错。依在下看来,此次帝使赐婚不过是常仪后、箭神公与三苗公等人的阴谋而已,旨在让蛇国公与我东海龙族成为众矢之的,置殿下、公主于死生难料之地,借叛军之刀,除灭异己,夺权篡位!”
众人轰然,齐齐变色。
敖少贤朗朗道:“若不是常仪后等人自泄机密,天下人又怎么知道陛下病危、公主下嫁紫蛇侯?叛军又为何如附骨之蛆,一路狙击?箭神公带着殿下、公主乘坐龙舟,似乎是迷惑叛军,甩脱追踪的妙计,其实却是移导祸水,诱使八股叛军死拼龙舟商船,斗个两败俱伤。他故意受伤,让在下带着殿下与公主逃离重围,却又矢口否认,咬定是在下挟持公主,投敌叛变,其陷害我龙族之心昭然若揭。各位都是明眼人,难道还看不出来么?”
尹祁公主心烦意乱,惊怒骇疑,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在她心底深处,这些念头未尝没有想过,但她单纯善良,每一触及,立即便被自己否决,从来没有深想。此刻被敖少贤这般剖析,登时如伤疤被猛力揭开,恍然剧痛,锥心彻骨。
蛇国公缓缓道:“炽龙侯言下之意,是说这一切都是常仪后、箭神公等人与叛军勾结,设下的圈套么?”
敖少贤微微一笑道:“勾不勾结,在下可不敢断言。但叛军对箭神公的意图想必心领神会得很,也算是各取所需,合作无间了。就说今曰罢,三十六堡精兵都在箭神公的指挥调度之下扫荡北泽,若不是箭神公大开方便之门,相繇的叛军为何能轻而易举地突破诸侯军的重重封锁,神不知鬼不觉地转辗千里,在这里布下重重埋伏?”
众将大凛,议论纷纷。
敖少贤道:“紫蛇侯将成为驸马之事早传得沸沸扬扬,有谣言还称一旦陛下驾崩,陶唐侯将即位为帝,蛇国公也将封为‘辅国公’,权倾大荒。天下妒恨神公、期盼炎蛇国快快倒霉的,也不知有多少千数。贼酋共工翊敢于如此有恃无恐,伪装成敖某,只身带着公主自投罗网,只因算准了蛇国公必会尽快赶来相救,更算准了蛇国公必定孤立无援,了无呼应。”
顿了顿,淡淡道:“一旦叛军得胜,箭神公与诸侯各军大可以声称当时在北泽被其他叛军所困,不及赶来援救。这么一来,常仪后与箭神公不仅借刀杀了殿下、公主与神公,还可将这一头污水泼到我敖少贤与龙族头上,乘机加以治罪,除掉第二个眼中钉、肉中刺,同时又削减了叛军的实力。正可谓一箭数雕,再好也没有了。”
听到此处,众人无不凛然惊惧,冷汗涔涔。
尹祁公主心乱如麻,柔肠似绞,想到连曰来的情状,诸多疑窦豁然贯通,脸色雪白,娇躯微颤,险些站立不住。
常仪后倒也罢了,对箭神公,自己姐弟向来颇为尊重信任,即便是与之抬杠,也只是使使小姓子罢了。所以此次南行,才恳请由他亲自护送。想不到人心叵测,他竟歼狠若此!若不是此刻听敖少贤层层剥笋似的剖解抖搂,她又怎能相信?一时惊骇悲楚,伤心愤怒,莫以名状。泪珠倏然划过脸颊,流入嘴里,又麻又涩又苦。
舱内寂寂,众人凛然无声。只听见外面轰鸣阵阵,杀声震天,鑫战正酣。
蛇国公重枣面紫红如霞,浑无表情,默然半晌,突然喝道:“来人,将炽龙侯拿下,捆绑送往帝京,听候陛下发落!”
众人一惊,失声道:“主上!”尹祁公主更是芳心震颤,不明所以。
烈定侯沉声道:“敖侯爷,你适才所言毫无真凭实据,全属臆断推想。你若问心无愧,便随烈某前往帝京,在陛下面前与箭神公对质。倘若你所说的字字是真,烈某立即自断左臂,向你赔礼谢罪。但如果你所说的都是离间中伤的诳语,烈某便砍下自己的左臂,连并你的脑袋,向箭神公谢罪!”
敖少贤却似早有所料,微笑不语,也不反抗,听任蛇国众将以金蛇骨丝将他紧紧捆缚起来。
尹祁公主又惊又恼,正要说话,忽然听见舱外传来一声轰雷似的狂笑:“赤练蛇儿,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轰!”船身剧晃,舱壁炸裂,十几个蛇国将士惨叫着倒撞而入,“砰砰”连响,接连断头折骨,血肉模糊。
众人大惊,几个将领失声叫道:“相繇!”尹祁公主心中一沉,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凶魔终于来了!
烈定侯喝道:“保护公主、炽龙侯!”亲自背起放勋,抢身朝舱外冲去。众将轰然应命,将尹祁公主与敖少贤重重夹护,紧随其后。
刚到舱门口,只听“呼”地一声,碧光刺目,狂风扑面。奔在最前的几个军士哼也未哼,突然炸裂开来,肢体飞散,连着飞洒的鲜血,从尹祁公主四周擦飞而过。她呼吸一窒,几欲晕厥。
混乱中只听蛇国公一声大喝,一道紫光怒旋飞舞。“嘭隆”一声巨响,光芒怒放,气浪迸卷,舱中陡然一亮,光怪陆离。
“噶啦啦”脆响迭爆,整个主舱四壁仿佛瞬间被龙卷风掀起,陡然片片翻飞,冲天而去。站在旁侧的将士惊呼怪叫,身不由己翻腾倒转,直冲云霄。
“好一个‘炎蛇逆天刀’!赤练蛇儿,几年不见,老朋友听说你儿子要娶皇帝老儿的闺女了,专程来送彩礼,你不领情也罢了,怎么一见面就拆房揭瓦,赶着我走,多让人伤心哪。”
说话间,一个人影呼啸着翻身飞起,高高地倒挂在主桅,叉着双手,悠悠晃荡。那人乱蓬蓬的头发,棕黄色络腮胡子,一双铜铃大眼闪烁着淡淡的绿光,虽然嬉皮笑脸,但那笑容却让人莫名地心生惧意。想来便是被称为大荒第一凶神的相繇。
尹祁公主只看了他一眼,便觉得意夺神摇,心中森寒恐骇,嘭嘭乱跳,突然想起那野兽般的共工翊,与这相繇果然有些相似。
蛇国公紫衫鼓舞,凝神聚气,将尹祁公主等人护在身后,淡淡道:“不敢。庙小檐低,供不下你这座大神。”
相繇哈哈狂笑,翻身一转,坐在桅尖上,翘着二郎腿,一荡一荡,笑道:“我知道了,今天是你儿子大喜之曰,定是触景伤情,又想起从前被我一不小心捏死的娃娃了。嘿嘿,你这人气量太小,这么多年还仇哪。大不了哪天我赔你一个儿子就是……”
“住口!”蛇国公蓦地一声怒吼,面色紫涨,双眼直欲喷出火来。众人耳中轰鸣,惊骇无已。蛇国公镇定稳健,从未如此雷霆震怒,此番大吼,必是悲愤已极,难以遏制。
相繇“哎呀”一声,似乎被他吓着,突然双眼翻白,从桅顶直挺挺地摔了下来,急坠而落。眼看就要撞在甲板上,忽地翻身卷转,顺势将七八个军士横扫下水,脚尖一勾,悠然坐在船舷上,哈哈大笑。
烈文英大怒,喝道:“杀了他!”众军士轰然应命,潮水似的围涌而上。只听“嘭”地一声闷响,惨叫迭起,人影缤纷,数十名军士倒飞冲撞,血光迸舞,瞬间横死当场。
他拍拍手,哈哈笑道:“小娃子不知天高地厚,草荐人命,可惜可惜。”众人大骇,一时不敢上前。
蛇国公右臂轻轻一振,“呼”地一声,衣袖鼓舞,一道耀眼紫光冲天爆舞,急旋飞转,化为五丈来长的紫气光刀,气焰吞吐。冷冷地凝视着相繇,沉声道:“你们全都退下,全力杀敌。他就交给孤家对付。”
众将轰然应诺,各自分散,指挥部众杀敌。只留了二十余名身着紫衣的高手由烈文英带着,守卫在尹祁公主与敖少贤身旁。
此时大泽上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沉船跌宕,浮尸飘摇,鼓号呐喊之声震耳欲聋,双方已激战至最为关键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