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碧万里,极靠近黑水洋的海域,越往深处越见黑暗,海底分布错落着大大小小的海岭海沟,偶尔见得某处熔岩喷发留下的豁口,有些沉寂冰冷,有些还冒着高温的浓烟,冰冷处就向高温处流动形成缓慢水流,水火相济环境养活着独特生态圈,即缺乏阳光也不缺乏生机。

每一条海沟都是陆地上的河床,极缓慢流淌着水波,实际上除位于海底的沉积较厚、缺乏水流冲刷的侵蚀痕迹,它们与陆地上的同类并无多少区别,甚至可以说是陆地河床在海底的延伸,顺着这些海沟看去,海藻、海贝、海星、海鱼……繁盛海底生物构建着一片片群落,悠悠缓缓生活,仿佛多少万年来都是如此,不知时光流逝。

在各海沟交错汇聚的地点,是一道极是幽深的巨渊,排除掉地脉混乱未稳定的黑水洋海床,这里或可以称百川汇流之渊,天下诸水最低之处,巨大水压让凡间生物绝迹,却盛开着一簇簇美丽的水晶花,五彩缤纷的灵光辉映着整道巨渊,让它看起来像是黑暗中的光之花海……而这深渊光海中心最深处,就是一座占地数千里的宫殿,不似凡间,更似仙境。

“哗”一声水响,二道雪白的龙影游入渊中,隐隐的仙天的界膜在她们身上扫过,血脉的气息毫无违和通过,化成了一对少女姐妹落进花海间,身似柳絮随风般顺着水流而下。

巍峨的宫殿正门,上列水晶宫三字匾额,恰是因这环境而得名。

沿路一座座亭台楼阁,也有许多水族男女,似乎都认识她们两个,笑着招呼：“惊雨,恨云,又来找祖父打秋风了？”

“谁说的”恨云哼了声,得意洋洋：“这次我们是来进贡,四年前移栽十二脉水晶花已成活,今年最好十二颗水晶果……”

“哎呀还真是……”好几个亲熟龙女拦着,发现惊雨拎着一个小小的篮子,篮子里确实静静躺着十二枚晶莹仙果,薄薄如琉璃的表皮下流淌着各色灵浆,几乎看不到细小的灵核,这种珍稀而难成活的纯正品种,一向是海底灵脉的精华凝聚,也是水脉稳定的象征。

虽水晶果在这水晶宫并不稀罕,但献上龙王必喜,因这代表着两条小龙开垦成功了,这是龙族的一小步。

“啧啧,三年都没有被海妖偷抢,看来你们还真在荒南、荒北两海站稳了……”

“还缺人手么？我也去你们那里……”

惊雨和恨云两手交握,如一对璧人,又同展览品,任由亲族惊讶羡慕围观不见得当真有多熟,但每年总得有这一回,忍忍就过去了。

相比一直淡然微笑的姐姐惊雨,恨云就笑眯着眼睛,毫不掩饰自己很是享受这一幕……特别是几位气质丽色俱佳的表姐羡慕目光,对着她们俩稍叹息：“看来不久,就要改称二位妹妹为荒海王了。”

“哪里这么夸张,荒海积蓄不足,天封最多到君伯位。”惊雨谦虚说,但她心中,其实也有些压制不住的淡淡喜悦。

女人,也是有着自己的战场。

东海龙宫向来是娇娇辈出,每代龙孙和龙女们精英荟萃之地,不仅仅一些有志气的龙孙经由此地落脚、进而奔赴黑水洋尝试开拓,成败际运在此一搏,而由于近代龙族阴盛阳衰,不少比她们家底更深、资质更优秀姐姐也都来此寻求开拓之机,亦或退而求其次的婚姻。

龙生百子各有不同,龙女虽彼此都是可以上溯到同源,也就是初代龙神,以龙身转化的原理在血脉上并无嫡庶之分,但一代代繁衍生息下来父母辈的实力地盘资源决定了她们的尊贵——因北方雨水相对稀少、地势相对平坦,太平湖在天下大泽只能排到第五,而且除大泽还有真正的海域

这种原因让太平湖双姝的名声只局限在北地,四五年前刚来东海时,她们两个说不上籍籍无名,但也不是最优秀,龙女都是非常努力,在资质相差无几的情况下资源多寡就决定了她们的进境——特别是黑脉以蓄势为王道,努力而资质又卓越的女儿都是富养,从小培育让这一群体中比惊雨恨云更早获得天封有十几个。

但现在,却是她们两个走到了同龄人前面……想到这里,不免关联到那个男人,恨云心中就甜蜜。

莺莺燕燕的一番打趣嬉闹,让两个龙女有些寸步难行,这时对面宫殿簇拥着过来的一个年轻男子,远远望见她们就是眼睛一亮：“咦,两位妹妹十年未见,好像突破在即了？”

恨云微微皱眉,用些时间才回想起十年前见过一面,只不过彼时自己和姐姐在下手末席,远远望见这位表哥在最靠前的几席,与君父同列,想来不会专门留意到她们,最多是留点印象,不想这么久了还记得。

惊雨在袖子里拉了她一下,转身微笑：“好久不见,湛海王兄,您这是……”

“我昨天刚回来见过祖父,你来的有点不巧,祖父分身今天离开了,听说要去下土黑水办事……”

“哎,这样子……”惊雨蹙了秀眉,有些为难起来。

“见过湛海王兄。”

众龙女都赶紧屈身施礼,不少外姓的龙女更是神情敬慕不已——寻常龙孙大多数混吃等死,但一个群体里总有反常杰出者,这位可是南方湛海之君,年纪一百成就真仙——这年纪在蛟龙血统寿命而言,只是少年。

能耐得住性子到真仙后才开拓的才是成功率最高,深蓄至此方水到渠成申请开拓,二十年前就去了南方陌生海域,耗时五年立住了脚跟,可谓当代开拓黑水洋成功的第一人

身是东海龙王的一脉嫡孙,这年轻真仙虽还只是天封伯位,但有一海之疆域在龙族传统已可以敬称王号,她们这么叫也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