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那一小包拿抽纸包起来的东西被展开来,一叠半透明还带点儿鳞光的蹼就呈现在了梅仁瑜的眼前。
“你能帮我把这个拿去卖给江爷吗?”
独/发/晋/江
带着笙歌剪下来……准确地说是用梅仁瑜的美工裁纸刀沿着边缘一寸寸地裁下来的人鱼蹼,梅仁瑜又一次光临了“今古缘”。
千万别问她什么被笙歌请求拿着他的蹼去卖钱是什么感觉。反正她是回答不出什么正常的好话来的。
周末的今古缘还是一样门可罗雀,看来这家店生意不好不是一、两天的事情。再想想江烨第一次见她进店时的态度和江烨对“鲛丝”的态度,梅仁瑜估计江烨的肯定不是靠门面上的那些东西吃饭。江烨捣鼓得更多的还是和山精水怪有关系的东西吧。
“你坐你坐!”
守在柜台里的江烨一见梅仁瑜就迎她进了里屋,还端出了茶和茶点。梅仁瑜来之前和他打过电话,确定他这个时间一定在店里。倒没想过江烨还会泡了茶等自己,买了荞麦豆沙饼来做茶点。
这也太客气了点儿……客气过头的直让梅仁瑜想起黄鼠狼给鸡拜年。
见梅仁瑜用防备的眼神盯着自己,江烨也有点儿窘迫。他在电话里听见“人鱼蹼”这三个字的时候就沸腾了。要知道鲛丝难得,但只要不论品质,总归是能收得到一些的。
人鱼蹼就不一样了。人鱼蹼可遇而不可求。人类跑去找人鱼要他们卖人鱼蹼试试,那是百分之百是被人鱼丢去喂鲨鱼的节奏。或许喂鲨鱼都算是好的,就怕人鱼们弄来一堆食肉的小食鱼,再把人丢到里面。那可是堪比千刀万剐。
“实话跟你说,这人鱼蹼我是……”
江烨本来想说“要定了”,可一想起女友的河东狮吼,又改成了:“……特别的想要。”
“哦?”
梅仁瑜的眼神里还是充满了怀疑。这不怪她,一般商人哪儿有这么迫切地暴露出自己对商品的稀罕的?
见梅仁瑜不信,江烨也很是无奈。他挠了挠自己那头黄毛,道:“人鱼蹼一般都是从死了的人鱼身上弄下来的。人鱼讲求‘俱留’,没几个会去干损毁同族尸体的事情的。你也知道人鱼都是老不死,只有近些年来才有少量人鱼蹼在流通……理由,嗯,你懂的。”
近些年来海洋污染严重,人鱼的死伤律也直线上升。人鱼们不能像以前那样靠海吃海,许多规矩和习俗也就在生存的面前成了形同虚设。梅仁瑜一点儿也不奇怪会有人鱼弄来人鱼蹼卖。
“活着的人鱼没有卖自己蹼的吗?”
梅仁瑜这么一问,江烨就露出了看蛇精病的眼神。这种眼神让梅仁瑜感到了不安。
“活着的人鱼怎么可能会卖自己的蹼……”
“为什么?”
“这……”
江烨有些为难:“难道你不知道人鱼的蹼和鳍同样重要?蹼是划水利器,人鱼用蹼来感受水流,测定流向与流速,以调整自己的泳姿和泳速。蹼破了一点儿对人鱼来说都是大事。没有蹼的人鱼在水里很容易失去平衡,非常危险。遇到洋流什么的运气差一点直接就能把命给丢了。”
“任何一条还想好好在水里活命的人鱼都不会把自己的蹼给弄下来。又怎么可能会有活着的人鱼来卖自己的蹼?”
“………………”
然而笙歌就是把自己所有的蹼都给割了下来,还拿给梅仁瑜让她帮忙卖掉。
“你是说,对人鱼来说蹼就和触觉器官差不多重要?”
“我是说蹼对人鱼来说就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触觉器官。”
江烨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你怎么这么无知?”几个大字。
“蹼上没有血管,但有极其丰富的触觉神经。不然你以为人鱼们是怎么自然的感受水流水速,还自然地对自身的泳姿泳速进行调整的啊?”
“触觉、神经……极其丰富……”
『……真的不痛?』
『嗯,不痛。』
笙歌垂着眼眸笑的模样浮现在梅仁瑜的眼前,梅仁瑜肩头微动,整个人的身体都僵直着绷紧起来。
“……那割蹼会很疼了?”
“何止是疼啊!”
江烨摇头不止:“都说你们女人生孩子是鼻孔里出西瓜,让活着的人鱼割蹼那和凌迟也差不多了!要不然你以为人鱼蹼为什么要从人鱼的尸体上取?只是可惜了,死了的人鱼鳞片会黯淡褪色,只有活着的人鱼的蹼才是最美的。”
梅仁瑜已经没有勇气去打开包包,拿出她拿毛巾包着的笙歌的蹼了。她只觉得自己的心窝子里有一百把小刀在戳刺剜搅,难受得紧。
“要是……要是活着的人鱼被割了蹼,他的蹼还有办法长回来吗?”
“我要是割了你的耳朵,你的耳朵能再长出来吗?”
江烨不答反问,还摊了摊手:“被割蹼没疼得气绝就算不错了。你还要它长回来……这怎么可能?”
“………………”
原来笙歌都是骗她的!说什么“没有出血,所以不疼”,事实上他根本是自己活剐了自己一顿!虽然她也想过笙歌说自己不疼是骗人的,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笙歌谎言的背后会藏着这样的真相!
她很想现在就会去质问笙歌,问他为什么要这样欺骗自己,为什么要用活剐的代价来割掉自己的蹼,把蹼拿来卖钱。
可是心里翻江倒海的梅仁瑜依旧坐在江烨对面的椅子上,整个人没有挪动过半分。
——她是知道的。知道笙歌为什么会不告诉自己真话,为什么会割掉蹼来卖钱。
是的,笙歌是不想被她知道他的痛苦。笙歌不想被她同情怜悯。笙歌在以他自己的方式做努力。笙歌是在做他认为对的事情。笙歌为自己选择了自己想要走的道路。
愤怒、悲哀、纠结交织在一起,梅仁瑜这个时候倒是冷静下来了。她有种无力感,一种什么忙都帮不上得无力感,一种只能看着事态自己发展而无法插手干预的无力感。好像她做什么都是徒劳,好像她想徒劳的做些什么都做不到。
她讨厌这种感觉。她讨厌这种无能为力的无力感。
所以,她要做笙歌让她帮忙做的事情。并且是一定要做好。
“——我这里的蹼,是从活的人鱼身上取下来的蹼。”
笙歌的蹼既然已经被割了下来,就再也装不回去了。笙歌失去了他重要的蹼,相当于已经自断了退路。她这个时候再回去质问笙歌这个那个又有什么意思?展现自己拥有视金钱如粪土的白莲品质吗?可惜她就连这种品质都没有。
笙歌既然如此选择,她就应该陪着他在他选择的路上走下去才对。她该为笙歌做的是不是婆婆妈妈哭哭啼啼,而是为笙歌争取更大的利益。
梅仁瑜拿出包里的毛巾打开,将那还闪着鳞光的八片半透明蹼一一展开排好。她面前的江烨既是惊喜,又是错愕,当然还有几丝疑虑。
“你准备出多高的价格?”
“这……”
江烨没像平时那样去拿纸笔。他只是挠着自己的头皮,好半天才拧巴出一句:“……你听不听我都姑且劝你一句:回去快把你囚禁的人鱼放了吧,你这样、真的很不好!”
梅仁瑜没想到江烨这个商人还有几分良心,在谈生意以前会先谈别的东西。她莞尔,旋即道:“不管你信不信,这是我那朋友自己割下来,要我帮他卖掉的。”
“我要是只是囚禁他,根本不必让别人知道他的存在。我也不用让你帮忙给他一个户口和身份证了。”
江烨闻言愣了一愣,消化完了梅仁瑜话中信息量的他很快拍着胸脯长出了一口气:“我就怕你不知道人鱼的报复心很强,真对‘龙子’做了些什么不该做的事情……要是我收了这蹼却惹上麻烦,我家那河东狮和我师父那老不休肯定又要抓着我耳朵骂我。”
……明知人鱼报复心强你还要我把囚禁对象放出去?那我岂不是自寻死路,等着被报复的脸嘴?
梅仁瑜看着江烨心花怒放地去拿他鉴定用的单边眼镜,心道这外表和内心完全不一致的江烨估计就没想到这一层。只是单纯地不希望自己再加深罪孽。
不过讲道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