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偏偏要给,你接还是不接?”
倪明昱脸上挂着的笑意,是那种让人看了想狂扁一顿的笑,至少宁婧现在心里就有这种冲动。
她攥紧了手里的小提琴,若不是理智告诉她不能,真想直接乎他脑门上去。
倪初夏清咳道:“那是你该得的,接下吧,他难得大方一次。”
虽然她是第一次见眼前这个女人,但通过刚刚的观察,大哥和她一定认识,或者是有过节,他刚刚的举动反常不说,还毫无绅士可言。
听到她的声音,宁婧转过头看过来,只是片刻出神,她收回视线。
在倪明昱戏谑嘲讽的眼神中接过了钱,然后慢条斯理地将两张纸笔撕碎,毫不客气地砸向他的脸,“混蛋!”
倪明昱脸上的笑有些僵硬,悬在半空中的手缓缓握拳,看向她的神色也逐渐转冷。
“别让我再看到你。”宁婧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哼,这句话应该让他来说才对。
倪明昱坐回位上,脸色还未缓过来,显然是被气到了。
倪初夏赶忙把酒杯放在桌上,捂着肚子不厚道地笑起来,“大哥,看来你这张脸也不是那么好使啊?”
“别笑了,吃完赶紧滚蛋。”倪明昱烦躁地摆手,手拿起刀叉,最后还是放下,气都气饱了,吃什么都觉得无味。
在晚餐之前,倪初夏就用短信通知了裴炎,结束后,他已经在锦海餐厅门外等着。
倪明昱单手插进裤兜里,看到路边停着的军用吉普车,多看了两眼,“每天接你上下班的是厉泽阳的人?”
“嗯,是他留下来的人。”倪初夏点头。
“那次厉家人请客吃饭,就是他开车接送的吧。”倪明昱对裴炎有些印象,是个不爱说话,老实巴交的人。
倪初夏点点头,神色有些恍惚。
那是厉泽阳离开后没几天,厉建国和厉奶奶在军区大院设宴,让裴炎去临江别墅接的倪德康和黄娟。
那次的聚会,开头就不是很愉快,因为黄娟换衣服和化妆的缘故,让裴炎等了二十分钟,回来还不能说任何她不好的话,默不作声被裴勇训斥。
饭局间,倪德康也因为厉泽川在场,话语句句离不开商界的事情,完全忽略了两位老人,到最后送走他们,倪初夏才算松了口气,如今想想还是会觉得不自在。
“马上要过年了,以后两家人吃饭的场面是免不了的,尽快适应吧。”倪明昱轻拍她的肩膀,沉声说:“你现在住在厉家,虽不至于让你干活,但该做的还是要做,知道吗?”
倪初夏一巴掌拍掉他的手,略显嫌弃地说:“大哥,你怎么变这么婆妈?”
“丫头片子,我是关心你!”倪明昱没好气看着她,揽住她的肩膀将她送到车旁,“快点上车滚蛋。”
裴炎从车上下来,将车门打开,见她坐好才把车门关上,态度极好。
在绕回驾驶座之前,他朝着倪明昱略微点头,“倪先生,您放心,我会将夫人安全送回家。”
倪明昱对他笑了笑,“辛苦你了。”
看着军用吉普车汇入车道,直至看不见,他才转身走向自己的车。
远远地,就能看到一道身影站在那里,嘴里在嘀咕,一脚踹在身边的车轮上,她似乎没有料到防盗系统会启动,车子叫起来时,匆忙离开。
倪明昱站在花坛一侧,从口袋里摸出烟,点燃之后,原地抽起来,也不急着上车。
宁婧蹑手蹑脚离开车库,踹了别人的车泄气后,心情变好,走路都变得蹦蹦跳跳,抬眼看到他时,脸上的笑容敛去,对着他狠狠瞪了一眼,无声咒骂混蛋。
倪明昱手里夹着烟,冷着脸走过去,拦住她的去处。
“好狗不挡道!”宁婧狠狠白了他一眼,就要侧身离开。
倪明昱一手握住她的手腕,在她挣扎时,握紧将她的手高高举过头顶,“上次你在雅尚轩阴我一次,这次还你,以后两不相欠,不要再做这些幼稚的事情。”
宁婧瞪大眼,被他握住的手腕很痛,“两不相欠?你害得我两次丢了工作,这四个字就能抵消了吗?!”
“那你是想要钱?”倪明昱跨步上前,俯身逼近,“要多少,给个数。”
宁婧似死死咬着唇,浑身紧绷起来,像是随时都可能和他拼命。
“或者我给你算清楚。”倪明昱放开她的手,把钱包里的现金抽出来,放到她手里。
“你!”宁婧看着手里那些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她的确需要钱,所以才会不要命的打工。
“拿着钱,以后见到我就当陌生人。”倪明昱见她接受,轻笑了一下,“事不过三,再也下一次,我会认为你是用这种方式引起我的注意。”
在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时,宁婧心里‘咯噔’跳动,慌张移开视线,不发一言侧身离开,直至走了很远,她才停下来,垂头慢慢松开了手,握住钱的手心已经满是汗渍。
……
倪初夏回到军区大院的时候,时间尚早,厉建国和厉奶奶还未上楼。
两位老人又在客厅吵吵闹闹,却又令人觉得格外温馨甜蜜,最浪漫的事就是两人一起白头到老,大抵说的就是这般。
“小夏回来了。”厉奶奶轻轻推搡了厉建国一下,然后站起来,“厨房炖了汤,临睡前喝一碗。”
“以后每天晚上都要喝。”厉建国发话,视线落在倪初夏身上,“最近瘦了很多,泽阳那小子回来还以为是爷爷奶奶虐待你呢?”
倪初夏心里头一暖,坐在饭厅把厉奶奶盛的汤喝完。
厉奶奶站在她身后,用宠爱又有些无奈的语气说:“小夏,年轻人拼工作是没错,但也不能不顾身体,知道吗?”
“奶奶,我知道了。”倪初夏低头喝汤,眼眶有些泛红。
这段时间她的确是太过拼命,明明有时间休息,都会给自己找点事情,也知道一切都出在自己身上。
空闲的时间太多,她就会那些有的没的,全部都是关于厉泽阳,以至于整晚可能都会失眠,只有累到闭眼就能睡着的地步,才能阻止恶性循环。
厉奶奶无声叹气,踱步走到客厅,在沙发上的厉建国抱怨,“你什么时候能让泽阳调回来?”
“这也要那小子同意才行啊!”厉建国叹了口气,看着饭厅那抹单薄的身影,出声道:“真是苦了那孩子了。”
“可不是。”厉奶奶抹了把眼泪,“看到她就像是看到当年的我,国家只要有外交活动,即使身体不适也逼着自己上,不就是给自己找事,不至于那么想你……”
“嘿,七老八十了还哭,你也不害臊。”厉建国将老人拽到自己身边,用手替她擦眼泪,“我这都退了多少年,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也不是不开心,就是觉得等待的滋味很难熬,特别能体会小夏现在的感受。”厉奶奶别开眼,把眼泪憋回去。
倪初夏喝完汤,把碗收拾好,和两位老人打了招呼径自上了楼。
回的房间是厉泽阳从小住的那间,虽然不大,但东西都齐全,裴勇叔替她购置了梳妆镜摆在了书桌旁,衣柜也换了两开门的。
拿了衣服进浴室洗澡,约莫半小时出来,用吹风机把头发吹了半干,便拿出笔记本写明天的会议纲要。
时间逐渐过去,九点多的时候,厉奶奶敲门进来了。
老人家还没有睡,端了杯纯牛奶,“趁热喝了。”
“奶奶,您别这么辛苦,我身体素质很棒。”
倪初夏说着就要起床,却被厉奶奶按住,“就在床上,别冻着。”
默默地,把热牛奶喝了,倪初夏对着老人笑了笑。
厉奶奶接过杯子放在床头,伸手握住她的手,“小夏,还有工作呢?”
“没有了,就是随便看看。”倪初夏随手把电脑合上,放到另一边床头。
“那就陪奶奶说说话,行不行?”
厉奶奶头发已经花白,年纪也很大了,但可能早些年从事的是外交官工作,所以说话有条有理,根本不像一般的古稀老人。
“小夏,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泽川和泽阳的爸爸已经出生了,那时候正处于动乱时期,爷爷就抛弃了我们娘俩。”
“咳咳……别和孩子瞎说,我那会儿有任务在身,抛弃这次用的不好!”厉建国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不等厉奶奶回话,他自觉地把门合上,走回自己房里。
“死老头子,这都和我争。”厉奶奶无奈说了句,然后继续说:“大概有整整两年的时间,我都没见到他,那时候儿子都会走路了,说来也真是,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爸爸……”
倪初夏静静地听厉奶奶说起陈年往事,偶尔会说上两句,知道最后,厉奶奶紧紧握住她的手,“小夏,奶奶懂你现在的苦,和你说这些是想让你放宽心,当年老头子离开我,我一怒之下坐上外交官的位置,虽然初衷是为了不去想他,但最后的结果却是受用了一生,你现在拼搏是好事,奶奶会支持你,前提要注重身体。”
“奶奶,小夏知道了。”倪初夏抿着唇,将眼眶的泪水憋了回去,问道:“您在等待的时候,有想过要放弃吗?”
“我还想过要带着儿子改嫁呢,不过最后也没狠下心。”
厉奶奶半开玩笑地说,倒是把倪初夏逗乐了。
“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
厉奶奶走后,倪初夏靠在床上想了一会,从枕头下面抽出那本笔记,翻开后写了几行字。
写完后,关了灯,躺下就准备休息。
手机在床头震动,把她吵醒,握住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凌晨时分。
她接通了电话,“喂,哪位?”
“嫂子,我是叶飞扬,裴炎让我查的那个号码,的确是头儿打来的,他还给你留言了。”
声音通过电话传来,彻底让倪初夏清醒。
“你说,有留言?”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
“嗯,你把E—mail给我,我给你发过去。”
倪初夏口头报出自己的邮箱,电话都挂断几分钟,她还觉得是在做梦,直到叶飞扬发来短信,说是发送成功,她才反应过来,原来是真的。
怀着忐忑的心情,她登录邮箱,把最新的附件下载好,并不大,却始终没能点开。害怕点开后,听到它的声音之后,自己会失眠,又害怕他说的话会让她多想。
终于,想念的心战胜了害怕,点开了语音。
“我是厉泽阳,正处北纬43°,海拔2300米处,安好,勿念。”
只有短短十秒钟,却简洁地交代了人物和地点,符合他的风格。
倪初夏将这条语音,反复听了N遍,抿唇笑了,只因他说的安好勿念,只要确定他是安全的,悬着的心也就能放下来。
与此同时,远在城北的林间别墅,岑曼曼和厉泽川正在冷战。
说是冷战,也只有她一个人在生闷气,厉泽川该干嘛还是去做了,她却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吭。
好像两人间的变化,就是在她提及周颖的时候开始的。
只是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他,或许不用他告知,张钊也已经汇报给他听了,在那之后,他就全程冷着一张脸,是真的在生气。
岑曼曼环抱着双腿靠在客厅沙发上,因为一楼并未开暖气,透着丝丝凉意。
书房里,厉泽川正在和分公司的负责人开越洋会议,仅仅只是十分钟,已经屡次走神,全都是拜她所赐。
最后他扯下耳机,撂下一句‘会议延期’,便合上了电脑。
掏出烟,点燃了一支站在窗户边抽起来。
脑海里竟然都是两人在吃饭时,岑曼曼言语间对周颖的崇拜,眸光很亮,似乎若不是顾及他,周颖提出的要求她下一刻就会答应。
回忆好像就此打开,六年前他例行回家,入目就看到周颖坐在沙发上,正和她交谈,那时候她的模样已经记得不太清楚,只知道从那天起,她就很少归家,直至悄无声息的离开,仅仅只有两个星期。
甚至还是保姆来电说亦航高烧不退,他才后知后觉发现,她已经离开,留下一份离婚协议,一枚戒指和一个孩子。
厉泽川深吸一口烟,轻吐出来,没一会,七八个烟蒂落在窗台,书房已经烟雾缭绕,刺鼻的很。
岑曼曼推开虚掩的门,被烟味呛到,适应后才走进去。
只有书桌上的台灯亮着,男人站在那里,右手还夹着未燃尽的烟,忽明忽暗,看他的背影,却觉得他此刻很孤单。
岑曼曼关着脚走过去,伸手抱住他的后背,将脸靠在他宽厚的背上,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
厉泽川怔住了,目光落在窗户上,仅仅只能看到她的双臂很紧的抱着自己。
把未抽完的半支烟按灭在窗台,去掰开她的手,害怕她躲着他哭。却不料她抱得很紧,像是害怕他离开一样。
“这里烟味重,我们回房,好吗?”
“不要。”岑曼曼鼻音很重,明显是哭了。
厉泽川指腹摩挲她的手,“那就这么抱着?”
将眼泪全部蹭到他衣服上,很久之后她才松开手,红着眼睛垂头站在那里,令人心疼。
瞥见她未穿鞋子,厉泽川无奈叹气,拦腰将她抱在怀里。
她很轻,抱在怀里像是没有重量。
径自回到主卧,将她放在床上,进了卫生间,拿了用温水沾湿的毛巾,蹲下来替她擦拭脚丫。
岑曼曼觉得为难,想要挣扎,却被他一把握住脚腕,勒令不许动。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头顶,发质乌黑柔软,令人忍不住想揉一揉,岑曼曼这么想着,手已经开始行动,看着原本梳理整齐的发型被她蹂躏凌乱,不自觉地扬唇笑起来。
厉泽川把毛巾送回去,看到她正笑着,靠在浴室门口问:“有这么开心?”
下一秒,岑曼曼收敛笑意,自顾自地把外套脱了,掀开被子背对他躺下来。
厉泽川也不急着哄,拿了衣服进浴室洗澡,洗完后才躺下,轻车熟路地将她落在怀里,亲了亲她的头顶,“今天是我不对,没有控制好情绪,让你受委屈了。”
岑曼曼向外移,没有说话。
“曼曼,对不起。”厉泽川的吻来到她的后颈,温柔带着眷恋,没有丝毫**可言。
最终,岑曼曼没有忍住,翻身面对他。
“为什么我提到周颖的时候,你会那么生气?”
厉泽川沉默不语,在看到她神色慢慢黯淡,变得失落时,叹了口气。
“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还是你和她之间……”
“脑子里整天就想这些?”厉泽川被她弄得哭笑不得,缓声开口:“她是我妈。”
岑曼曼睁大了眼,似乎不敢相信。
人人都知道周颖一辈子未嫁,怎么会有儿子?
“我妈是未婚先孕,十八岁生下的我,两年后才和我把领的证。”厉泽川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在那之后她便进入娱乐圈,一直没有公布已婚是因为爷爷奶奶并不希望她在外抛头露面,后来大概是不想我和泽阳影响到她的事业。”
岑曼曼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只言片语。
“傻了?”厉泽川轻笑起来,目光一直看着她。
她摇摇头,问道:“那,她是知道我和你之间的事,所以今天才会来设计部?”
“嗯。”
厉泽川轻嗯出声,接下来的事情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她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是吗?”岑曼曼垂下头,眸中是失落。
其实,在决定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设想过他的亲人不会同意,但事情真正发生之后,还是会失落难过。
不用他过多的解释,也能知道周颖让自己跟着她,怕也是更好的知道自己的动向,方便阻止自己和他见面。
也或许是,想要让自己明白,和厉泽川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曼曼,我只在乎你的感受。”厉泽川握住她的肩膀,问道:“是不是她不同意,你就要主动放弃?”
岑曼曼被他的问话愣住,她抬头问道:“为什么要放弃?”
厉泽川笑了,觉得自己在书房的那些想法太过主主观,她是不一样的。
“你相信我,爷爷和奶奶会喜欢你的。”厉泽川又补了句,“会比喜欢初夏还喜欢你。”
岑曼曼脸颊有些红晕,将头埋进他胸口,“我要睡了。”
“好,一起。”厉泽川吻了吻她的头顶,瞌上眼睛。
……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二十几个人前后各打开了一盏照明灯,跟在厉泽阳和秦飒身后前行。
在他们前面,孟恩的队伍,他们手里举着的是火把,与照明灯相比,在雪地里格外的明亮。
孟恩原本走在队伍中间,取了一支火把转身走向身后,和厉泽阳等人碰面后,把火把递给秦飒,“拿着。”
在秦飒犹豫的时候,他开口说:“你们陪我们找同伴,理应给的。”
“怕你们全军覆没,所以才跟过来。”
厉泽阳的话响起时,秦飒的手刚悬在半空要去接火把。
“…哼,我的兄弟我信得过。”
孟恩把火把递给秦飒,面色难看地走了。
“这傻大个心肠倒是不坏。”秦飒看着火把感慨,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最原始的东西反而最好用。
厉泽阳轻点头,算是同意他的观点,“还是太过心高气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