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没打算放弃。他是个打铁的。既然连铁都能够捶扁,他还真不相信,这天下还找不到一处给岳元帅伸冤的地方。
至于那位大人劝自己尽快离开临安的话,刘允升没放在心上。天子脚下,朗朗乾坤,自己又没做犯法的事,有什么好怕的?
但是,几日后,刘允升发觉,自己似乎遇到麻烦了。
他住的小客栈,不让他住了。他又走了许多家小客栈,但却没有任何一家让他进门。他们一行五人想在破庙里临时将就几日,但却被一群泼皮给赶走了。甚至连买几个烧饼,都有官差来对他盘问。
这样折腾来折腾去,折腾了半个多月,刘允升都没能找到一处可以安生歇歇脚的地方。半个月下来,那位与他同来的老先生禁不起折腾和惊吓,撒手人寰,埋骨异乡。刘允升的一双儿女,也被折腾得生病了。
就在刘允升几近走投无路之际,他又碰到好心人了。这一次,那位好心人将他和妻儿送到了报恩坊,把他们安置在一间棚屋里,还送给他们一些银两。那位好心人告诉刘允升,让他安心在此生活,暂时莫要再想告状的事。
刘允升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白白受过别人的恩惠。当他提出要报恩,而且还要再找机会告状时,那位好心人告诉他,岳元帅的事,操心的人绝对不只是他一个人。那位好心人对刘允升承诺,若是真地到了需要他为岳元帅之事出力的时候,他一定会告诉他。
于是,刘允升就在报恩坊暂时安顿了下来。这一呆,就是一年。
这一年里,刘允升知道了不少自己以前不知道的事。他知道了,自己以前的想法是多么可笑。他也知道了,想替岳元帅申冤,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他还知道了,蒙冤入狱的,除了岳元帅本人,还有岳元帅的儿子和他昔日的部将。
刘允升在等待。他在苦苦等待。他在等待那个好心人。他在等待他能够为岳元帅之事出力的那一天。
但是,一年多了,他没能再见到那个好心人。只是有那么两个早晨,他醒来之后,在棚屋里发现了包着银两的小布包。
刘允升知道,这些银两,一定又是那个好心人送来的。
刘允升决定,不再给恩人增加负担。他重操旧业,在简陋的棚屋里给人补补锅、修修农具、打制一些简单的铁器。他挣的,比原来在建州时少多了。但至少,他又能自食其力了。
“正月间,皇帝应该会出来吧?”此刻,刘允升一边忙着和大伙儿一起救人,一边在心里想着。他听人说,过年的时候,皇帝偶尔会出巡,与民同乐。
他知道,即便是皇帝出了宫,自己想要接近皇帝,也是难上加难。但总会比进皇城容易一些吧?
刘允升正在满头大汗地边干活边想,肩膀上忽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刘允升扭过头一看,顿时大喜。
“恩公!”刘允升连忙搓了搓自己满是泥泞的手,就要给来人行礼。
“刘大哥,能借一步说话么?”拍他肩膀的,是那位一年多没见的好心人。
“好好好!恩公,快回屋去坐坐!”刘允升想要请好心人到自己的棚屋去。
“刘大哥,有件事,要劳烦刘大哥出力了。”好心人没有随刘允升去他的棚屋。在一处僻静避风的地方,好心人站住脚步,开门见山地低声对刘允升道。
“恩公,是不是那件事?”刘允升浑身的热血都沸腾了。
“是。也不是。”好心人道。
随即,他凑近刘允升,将声音压得更低。
刘允升一边听着,一边将一双粗糙的大手越握越紧。
“恩公,您说,我该怎么做?”待好心人说完,刘允升瞪着冒火的双眼问道。
“刘大哥,你要做的事,很可能会送命。”好心人看着刘允升的眼睛,说道。
“恩公,我是个粗人,却也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恩公今天就是不来,一会儿消息传过来,我也会去。恩公既然看得起我,就请吩咐吧!”说到这里,刘允升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不过,恩公,我厚着脸皮求恩公一件事。如果恩公不为难,万一我回不来了,我想求恩公让人帮照顾一下我的婆娘和孩子。”
“刘大哥,你放心。不管你回不回得来,从今以后,你的妻子就是我们的嫂子,你的孩子就是我们的子侄。”好心人点头道。
“我们?恩公,我能不能冒昧问一句,您们是谁?”刘允升问道。
“我们是……”好心人只是犹豫了那么一息的工夫,便对刘允升低声说出了自己的来历。
“好好好!我的婆娘和孩子能够有这样的叔伯,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刘允升激动地说道。
“刘大哥,待会儿,你要……”好心人看了看四周,开始对刘允升交代起来。
“好……好……好……”刘允升一边听,一边点头。
适才救人的时候,他的衣衫都湿透了。此刻,冰冷的衣衫贴着他的身体,但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寒冷。因为,他全身的血,都滚烫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