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荻花见杨思岳颜色稍和,问道:“那么家主的事,二位意下如何?”
苏柳便要答允,杨思岳抢道:“不管什么事,总得说出来听听再计较。”苏柳心想:“到底是杨贤弟考虑周到。”随着说道:“若是侠义之事,峨眉派自然不会推辞。”忽见杨思岳目光柔和地看向自己,心下一荡。
燕荻花道:“那就好办!家主此番劳动诸位大驾,实际上是为了取一样东西。”
众人齐声问:“什么东西?”
燕荻花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正色道:“千里江山图!”
在座众人兀自不解,于伯权却登时变色。众人忙把目光投向他,意示征询,于伯权忽然显得怔忡不安,向苏柳等人瞧去,问道:“于某今年年满五十,敢问郎二侠、苏柳侠年岁如何?”郎柏道:“小弟今年三十有六,至于我六弟,他父母,他父母早亡,生年却不清楚,想来也有二十六七了。”苏柳母亲去世时他尚不记事,父亲好酒嗜赌,从未告诉他生辰,因而苏柳本人都不清楚自己确切年岁,更别提生日,故峨眉派众师兄弟便以他上山之日作为他的生日为他庆祝。郎柏故意说成父母早亡,是好心为师弟掩盖。
于伯权唔了一声,道:“如此,只怕在座的,除去燕小哥之外,只有我清楚这’千里江山图’的来龙去脉了,我所知道的只怕恩公和燕小哥都不甚清楚。容我先卖个关子,请问燕小哥,那’千里江山图’好端端地在禁宫之中,干系到我大宋国本,恩公要取它做甚?”众人一听李孤鸿要从禁宫之中取这么重要的东西,均自诧异。
余不足立时暴跳如雷,道:“老子在川南打家劫舍,安安生生地过个太平日子,你家主人好端端地教我们去抢皇帝老儿的东西,咋个说,叫不叫人活咯?不干了,妹子,咱们走!”说着就要带钟美锦走人。高寿贞却先怒道:“余不足!你能不能听燕小哥把话说完!”声色俱厉,众人也没想到他忽然火气这么大。余不足虽败在他判官笔下,但自认为是中毒之故,此时毒解岂能怕他,叫道:“龟儿子,有你啥子事嘛?不服的话咱们再打过!”高寿贞强忍怒气,道:“李公子于你有何恩情,我不清楚。但李公子为人如何,你自己最明白,他叫我们东来,自是有他的道理,你就不能安安静静听人把话说完吗?”他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使余不足辩无可辩,与刚才求解药时判若两人,众人对他看法倒大为改观,均想:“点苍山高家的传人到底气度不凡。”钟美锦自知丈夫闹得过分,忙拉他坐下,余不足兀自嘀咕,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燕荻花向高寿贞微笑点头,权作道谢,旋即道:“诚如于大当家所说,’千里江山图’确是关系大宋国本。家主闯荡江湖多年,虽然身在草莽,但心系家国,不是小弟为家主吹嘘,当年他千里驰骋,解于家庄燃眉之急,这番豪气想必于家庄三位当家也见识过了。”
于伯权点头道:“燕小哥说得不错,李公子的大恩大德,我三兄弟就是赴汤蹈火,也难报万一。既然余老弟不信,我不免啰嗦几句。五年前,先父病重,眼看就要支撑不住。哎,想先父十八岁出山,闯荡江湖近五十载,不管是**还是白道,一听’双枪定军山’的名号,谁不敬服?但他老人家这一辈子行侠仗义、铲奸除恶,总是结了不少仇家。那年他旧疾复发,眼见不治,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江湖上一干宵小之徒闻风而动,齐刷刷地来到汉中,要找我于家麻烦,甚至扬言要让汉中于家从江湖上消声灭迹。”
郎柏道:“这件事我当年也听说了,于老英雄纵横半世,不想临终前却遭此一劫。实不相瞒,当年闻讯后,家师立即派华师哥、黄师弟和我下山赶往汉中救场。谁知我们刚到半途,就见许多围攻于家庄的帮众陆续返回,一打听才知道是有人烧了巴山寨的三十六座仓库,还扬言说谁再和于家庄为难,就叫他死无葬身之地。我师兄弟见宝庄危机已解,也不想去放马后炮,于是便回山复命了。今天看来,火烧巴山寨仓库的壮举竟是李公子做的?”
于氏三雄闻听此言,齐刷刷站起向郎柏躬身为礼:“想不到陆掌门对敝庄有此垂顾,我兄弟三人在此拜谢了。”苏柳、郎柏忙起身还礼:“未能及时援手,深感惭愧。”老二于仲枢道:“峨眉诸侠为善不居功,着实令人钦佩。”余不足哼了一声,向钟美锦道:“这些自居名门正派的,就喜欢假仁假义。”
苏柳、郎柏也不和他计较,只听于伯权续道:“当日家父弥留之际,巴山寨纠集华蓥帮、九刀门、巫山神鹰帮大大小小十余个帮派,三百余人来汉中挑衅。一日之间,我兄弟三人轮番上阵,战胜了对方不知多少好手,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如此车轮战下去,我兄弟三人终于打得精疲力尽,三弟叔桓甚至险些丧命在巴山寨寨主任铁雄手里。唉,终究怪我兄弟三人学艺不精,加起来六杆枪却不及先父两杆枪的一半威力。当时正是千钧一发,巴山寨家里突然派人送来消息,说他们在大巴山上的三十六座仓库被人烧得一干二净,还带话说,放火的那人在任铁雄家大门上留了一行字“复有滋扰于家庄者,寸草不留”。据说那巴山寨三十六座仓库分布在三十六座山头上,不是珍贵药材,就是金银粮草,隐藏严密,互不相连。放火之人能在一日之内烧光三十六座仓库,任铁雄如何不怕,气得当场吐血,灰溜溜地带人走了。众贼都以巴山寨为首,他们一走,其余的也做鸟兽散。我三兄弟气力已竭,也没有另行追击。初时,李恩公也是如峨眉诸侠一般,解人危难却不留姓名。
“家父下葬后不久,便有人送来一本枪法图谱,还附了一信,大意是他昔年曾与先父谈论过枪法,瞧出我于家枪法中有些许不足,与先父告别后日夜思索,把于家枪法中一十一处破绽尽数修正,本待要在先父寿辰之上做贺礼献给先父的,却不料先父忽然逝世,现在全部画成图谱,供咱们兄弟参详。我们三人一看,那图谱中所修正的一十一招,真是比原招高明出不知多少倍,且招招奇妙。就比如第一十七招’左提撩月下赶韩信’,那图谱中就改成了’左挞右撩赶韩信’,此招本能与枪法中十六招连用,这样一改,就可与三十七招都能连用,且加强了此招的防御力。咱们兄弟问送书那人,是谁叫他送东西来的,那人转述说’区区贱名,不足挂齿’,还取出一只燕子箭交给咱们兄弟,说’但有所求,燕子箭必至’。
“此后一年中,我兄弟三人依着图谱苦练枪法,昼夜不辍,不仅将一十一招尽数掌握,还在图谱启发下创出许多新招式。可以想见画图之人实际是以此十一招在指引咱们全面改良’于家枪法’,免得再受仇家欺负。果然先父去后,那巴山寨先后来找过三次麻烦,都被咱们轻而易举地赶走了。
“直到七天前,燕小哥亲自携燕子箭来敝庄,相约齐聚临安图谋大事,咱们兄弟才知道那箭的主人是’秋林渡浪子’,更是时至今日才知恩公的姓名。苍天可鉴,五年来咱们兄弟日思夜想,就盼着燕子箭再次出现,能报答恩公的大恩大德,当时便说就算搭进性命也在所不辞。诸位听完于某的话,还有半分疑虑么?”说完朝众人一扫。
众人听他娓娓道来,无不叹服李孤鸿智计无双,因又听说他相助改良于家枪法,更坚信他是武学奇才,就连杨思岳心中也深信不疑:“久闻’双枪定军山’于宗周老爷子是天下一等忠义之人,他既然都和李孤鸿谈论枪法,那李孤鸿的人品自然也不差。”
于伯权目光忽然向余不足一转,朗声道:“不知李恩公的燕子箭是怎么送到余老弟夫妇手上的?”言下之意是:你想必也受过李孤鸿天大的恩惠?还吵什么吵?
余不足、钟美锦半晌无话可说,燕荻花笑道:“我也常怪家主行太过神秘,因此生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累得于大当家讲了这么半天。咱们言归正传。近一个月前,家主到燕云一带游历,没想到竟遇到了一位昔日好友。他这位朋友在金国的尚书左丞萧裕府里潜伏多年,凑巧的是,他们相会时,正逢那人从丞相府中盗出了一道金国皇帝的密旨。他说自己身在敌营无能为力,就转交给了家主,请他南归代为应对。哦,这道密旨就在我这里,大家不妨看看。”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块黄帛,递给苏柳。苏柳与郎柏、杨思岳一同展开,见上面的的确确盖着金国皇帝的金印,众人逐一传阅,均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燕荻花任众人自相传阅,在一旁说道:“这密旨让萧裕安排他尚书省下属的神机府,到我大宋禁宫盗取一张叫做’千里江山图’的地图,还写明了皇宫藏图的地点和机关。家主拿到这道密旨时,心中老大疑惑,’千里江山图’既是我大宋至宝,何以连他都没有听说过?他南归后多番探查,才知道这’千里江山图’中隐藏着一个极大的秘密。不仅如此,既是攸关大宋江山安危的要紧事物,那么它收藏的地点和收藏地所部属的机关应是万分机密,怎么能轻而易举就被金国窥探去了?家主百思不得其解,但唯一合乎情理的推论就是,负责看守这幅图的人中出了金国的奸细!”
苏柳道:“这密旨上说,’千里江山图’收藏在大内后苑的凌虚楼里,由中护军殿前司下属的骁骑营看守,依李公子的推测,这奸细是骁骑营里的人?”南宋时,留守京师的中央禁军几易其名,到此时叫做“中护军”,但人们仍习惯称之为“禁军”。
燕荻花笑道:“苏六侠这句话可难住小弟了。试想那小小骁骑营虽然战斗力威猛,但谁敢做金国的奸细?只怕给金国通风报信的还要从上面去找。”
杨思岳道:“今天我与苏兄在酒楼听人对话,说到禁军遗失’双生雪莲’的时候,那人说了句’张太尉的日子不好过’,难不成这禁军的实权还在清河郡王张俊手上不成?”
燕荻花哼了一声,道:“少庄主心思缜密!张俊这老贼十年前背叛岳飞、韩世忠两位大帅,自己也被皇帝老儿缴了兵权。但想想他经营禁军这么多年,他的权力哪里是说缴就缴的?何况那奸相秦桧向来多疑,将堂堂中护军的都统制不知换了多少人,换来换去,都免不了用到张俊这老贼的心腹。到最后,禁军的实权仍然把持在什么狗屁清河郡王手上。”他一口一个“老贼”,一口一个“狗屁清河郡王”,众人也不知他小小年纪跟张俊结下了多大仇恨,想来是听李孤鸿这么叫,他才跟着学的。
杨思岳道:“谁是奸细不重要,重要的是李公子打算如何行事?难道要我们几个人闯入禁宫,把’千里江山图’偷出来不成?”
燕荻花道:“着啊!我家主人就是这个意思!”
“日他先人板板的狗臭屁!”余不足早忍不住,急道,“就算老子和你们几个功夫都不差,但皇宫是啥子地方,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吗?”
郑元锋也道:“是啊,燕小哥!虽然余老弟说话难听了些,但闯入禁宫毕竟太过冒险,那’千里江山图’究竟是什么东西,你总得说个清楚嘛!”余不足见终于有人附和他的话,十分开心,但一看是郑元锋,忍不住骂了一句:“脓包!”苗水仙也跟着嫣然一笑。
燕荻花道:“这个问题,倒要请于大当家代为解释了。”
于伯权原也说过要解释给众人听,但谈到此处竟然侧头不语,众人见他面色凝重地看着殿外,只听得山上晚风乍起,林涛阵阵,都预感到其中隐情干系重大。
半晌,于伯权叹了口气,沉声道:“也罢!这段往事尘封已多年,今日说与大伙儿知道本也没什么。只是这许多年来,我偶尔想起当年的情景,还是觉得压抑不已。”
众人见他神色庄重,都不敢插一句嘴,就连余不足都瞪大眼睛仔细听着。于伯权道:
“二十五年前,先父正当壮年,’双枪定军山’正是在江湖上叫响的时候,那时我还是个才成家的小伙子,二弟、三弟一个九岁,一个七岁,不太晓事,家中的许多事情都是我协助父亲料理的。那一年真是大宋开国以来,从所未有的奇耻大辱之年,咳,那一年是靖康二年。”
众人“唔”了一声,都心中一寒:“岳元帅词中的’靖康耻,犹未雪’,说得不正是那一年么?”
于伯权道:“那年正月刚过,春寒未尽,整个河朔被金兵洗劫一空。起初先父是带我在张叔夜将军帐下效力,九死一生突入重围,进入东京勤王。可恨奸臣当道,朝廷中与金贼议和的声音此起彼伏。先父本是山野之人,见败局已定,心灰意冷,带着我和几位兄弟回到汉中老家。哪知刚到家里,东京就传来徽、钦二帝被俘的消息,先父大骂吴敏、唐恪等一帮带兵的蠢材,气得吐血不止。
“消息传来不久,跟着传来另一个消息,太行一带的义军首领峨眉派大侠刘拂雨,秘邀江湖上近五十个门派的掌门人齐聚华山,商略如何营救二帝,我父亲也在受邀之列。哦,昔日的峨眉派大侠,现在是大散关将军了,这你们是知道的。但当年的刘拂雨将军当真是一位青年豪侠啊!他在太行一带,率领不足两千人的义军,千里奔驰,在金兵后方日夜滋扰,为勤王军牵制了敌军西路大部分兵力。嘿嘿,那个时候的刘大侠,江湖声望那是远远超过峨眉派掌门陆九宫的。他此番秘邀群豪营救二帝,本就得到峨眉、丐帮的支持,再加上他在江湖中的声望,那真是密函所到之处,无人不应啊!”
苏柳、郎柏听于伯权如此说,才知道这位驻守大散关的同门师叔如此了得,胸中不由得热血沸腾。
“正在各路豪杰齐赴华山的路上,金兵突然放出话来,只要大宋交出’千里江山图’,他们立时放二帝南归。那时候我们大家都像现在的你们一样,一听说’千里江山图’,不知所云何物。到了华山,我们才知道,那’千里江山图’乃是我太祖皇帝秘密交由华山派历代掌门保管的一张战略关防全图啊!”
听到此处,众人尽皆明白:“原来当朝金国皇帝密令神机府来盗’千里江山图’,还是南图之心不死。现在来盗,说明当年他们没拿到手。”想到这里,又均感轻松。只听于伯权道:
“世人都知道,我太祖皇帝本是后周执掌禁军的殿前都检点,只因陈桥驿受将官拥戴,这才’黄袍加身’、登基称帝。太祖统一天下后,担心在他身后,也会有大将像他当年那样’黄袍加身’、取而代之,便遣派近百余位开国将帅,分赴大江南北实地勘察,共同绘制了一幅叙述极为详备的战略地形图。当时,每个大将只负责一块地域,最后统筹却全部由文官完成,这样便没有任何一个大将知道完整的全国地形是什么样的。据说,只要有此图在手,就是韩信复生、孔明在世,也抵挡不住持图之人的攻伐。汇编告成之后,太祖皇帝龙颜大悦,赐名’千里江山图’,他既不交给文官掌管,也不交给武官掌管,大家都以为他藏在了皇宫的哪个角落,谁知道他是秘密交给了华山派的开山祖师陈抟老祖保管,敕命华山派历代掌门秘密传承,这样不管百代之后哪里出现藩镇割据或是流民作乱的情况,当朝天子只要持太祖遗诏前来,华山派就可请出’千里江山图’,助天子肃清叛逆。此图完成后,太祖也’杯酒释兵权’,解除了朝中数十位将领的兵权,赐爵赏地,让他们衣锦还乡。唉,为了江山永固,真可谓是’飞鸟尽,良弓藏’啊!”
众人想到后一句“狡兔死,走狗烹”,都觉得这位太祖皇帝还算宽大之至了。
于伯权道:“谁也没想到,’千里江山图’这个普天下都不知道的消息,竟然为金贼探听到了;谁也没想到,偏偏此时二帝被俘,金贼以此图为要挟。这些故事,都是群豪齐聚华山之时,华山派掌门当众说的。当时的华山派掌门,是被敕封为’清平国士’的温布衣温老先生。嘿嘿,我自幼就听人说这老家伙是武林第一高手,那年第一次见他,没想到竟是一个骨瘦如材的糟老头儿。
“当时华山上是乱糟糟的。温老儿说已上奏了朝廷,与朝中贵族、大臣达成共识,将’千里江山图’交给金兵,换回二帝;以刘大侠为首的各路豪杰得知此图这等重要,均想金贼毫无信誉,说不定得了图后会反扑中原,是以拼死阻拦温老儿献图。试想,此图一旦交到金兵手上,到时敌人南下,还有谁能抵挡?有人便主张温老儿拿出此图,指点群豪北上,营救徽、钦二帝。温老儿满口反对,他说朝堂之事,我等武林人士不该干涉;何况听说二帝被囚于辽东五国城中,那是金人腹地,方圆千里地形皆不在’千里江山图’所绘之中,群豪即便潜入五国城,也会因地形不熟,被金兵聚而歼之,只怕到时会伤及中原武林元气,一蹶不振。”
杨思岳道:“温先生说得很有道理啊!要是这些各门派的掌门人一起葬身五国城,中原武林岂不乱成一团?你们这是忙中添乱啊!”
于伯权叹道:“事后想想,谁说不是呢!可是如果任由朝廷交出’千里江山图’,到时候受戕害的就不光是中原武林,而是华夏子孙啊!孰轻孰重,谁能裁决?就这样,群豪聚在华山上,与华山派对峙了多日,两方相持不下。后来吵得越来越凶,群豪竟然扣留了到华山取图的朝廷钦差。那温老儿倒颇识大体,见群豪犹自纠缠不休,将事情越闹越大,便想出一策。他说,’你们选派三人出来,和我一一比试,如果能有一人战胜我,我便把图收好,不给朝廷;倘若三人全输了,就一切听朝廷安排。’群豪本都是好武之人,一听说拳脚上裁决大事,轰然叫好。何况那温老儿把话说得那么满,大家倒真想瞧瞧他华山的’希夷神功’和他自创的’国士七剑’究竟有多厉害。
“群豪当晚聚在一起,商量许久,选出了三个人挑战温老儿,嘿嘿,这三个人端的是当时武林中功夫绝顶之人,你们道都是谁?”
众人正自听得忧心如焚,听他忽然卖起了关子,连忙催促他说下去。
于伯权正色道:“按照当晚商定的结果,第一个上阵的是丐帮帮主黄在渊,第二个上阵的是少林高僧如因和尚,第三个上阵的则是峨眉派新任掌门陆九宫陆大侠。我当时还问我父亲,瞧这陆掌门年纪轻轻的,怎么能放在这么重要的位置?我父亲一说我才知道,陆掌门当时虽然只是三十出头,却已经练成了峨眉派的绝顶剑法’无量剑气’,在三人之中武功最高,是以放在了最后压阵。嘿嘿,想不到峨眉大侠刘拂雨行军打仗、号令群豪有一手,功夫比他师哥却差了不知多少。”
苏柳闻言心中赞叹:“想不到师父二十五年前就练成了’无量剑气’,怎么从没听他老人家提起过。”
于伯权道:“次日天明,群豪相聚在一秤峰,相传这是当年太祖皇帝与陈抟老祖赌棋的地方。大伙儿全都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等待这场武林中百年不遇的高手对决。那天,一秤峰颠寒风刺骨,不一会就下起了鹅毛大雪。饶是群豪都是内家高手,才能抵得住这彻骨的寒冷。像我这种内功不济的年轻人,也都裹得里三层、外三层,捱在那里静等,生怕错过这一场好戏。
“第一场上阵的是丐帮帮主黄在渊,众人心想这老乞丐纵是敌不过温布衣,仗着镇帮的’降龙功’和’打狗棒法’也该能跟对方都上一阵,耗他几成功力。哪知道黄在渊上场没过三十招,就败下阵来。群豪气得破口大骂,都说叫花子没吃饱饭,不经事。丐帮众弟子脸上挂不住,灰溜溜地随着帮主下山了。
“第二场本该是少林派的如因和尚,哪知道他一看黄在渊三十招不出就落败,竟自先怯场了,说什么都不敢上去。群豪都劝他说你败了不要紧,还有陆掌门压阵呢。如因只是不肯。混乱之中,一位俊逸潇洒的中年男子走上前去。群豪见他锦帽貂裘,面如冠玉,端的是位绝世美男子,互相询问之下才知道他是洞庭湖归去来庄的庄主,人称’小陶朱’,只知道他复姓归海,叫什么、何门何派却没人知道。他初上之时,群豪都不相信他,喊他下来,他却不管不顾径自与温老儿斗了起来。呵!想不到,那’小陶朱’的剑法神出鬼没、莫测高深,群豪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啊。这两位剑对剑、掌对掌,斗在一起,可说是武林中百年不遇的用剑奇才的一场巅峰对决。那温老儿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但却越战越精神,’国士七剑’虽然只有七式,却在他手中幻化出成千上万招。我那时候年纪轻,于武学一道所知甚少,但有先父在一旁讲解,我也能看个大概,哪知斗到后来,那老儿的招式,我父亲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得看得瞠目结舌,叫好都顾不上。那’小陶朱’的剑法更是诡谲,一柄长剑在他手里就像白绫一样柔软,忽上忽下、忽快忽慢,他舞起长剑来,就像仙翁腾云一样,姿态万千,潇洒之至。两个人越战越奇,越战越快,到后来我猜想在场群豪除了陆掌门之外,没有一人能看清他二人的剑比划到了那里,身子又如何动的。总之就像是看两个神仙在跳舞一样。这一战从清晨斗到了黄昏,从雪落斗到了雪停。群豪本待掌灯,却听那’小陶朱’喝一声’停’,双方同时收招,一齐撤出战阵。’小陶朱’面不改色心不跳,温老儿却身子微微发颤,面露疲惫。群豪都满心以为是’小陶朱’胜了,那这第三场就不用比了。谁知’小陶朱’倒剑拱手,向温老儿一揖拜倒,说’先生剑术古今无双,晚辈认输’。此言一出,群豪尽皆耸动,都欲上前向’小陶朱’问个明白。哪知那人身法奇绝,一眨眼间就纵身百丈之外,在茫茫雪海中消失不见了。”
一阵夜风袭进殿中,满室烛火都晃了一晃,众人身影随烛火摇曳在佛像金身上,显得异常静谧。于伯权向众人挨个瞧去,见大家双唇紧闭,无不凛然地看着自己,显是被这旷世未闻的故事惊呆了。于伯权问苏柳、郎柏道:“两位是峨眉派高足,贵派的’通臂拳’身法也号称是当今武林中无与比肩的轻功了,你们可能做到’小陶朱’这般吗?”
苏柳大汗涔涔,摇头道:“别说是我兄弟二人,即令家师现在,恐怕也无法做到。”
杨思岳问道:“后来那’小陶朱’怎么样了?”
于伯权道:“说也奇怪!华山一战成名之后,这位归海庄主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归去来庄也换了主人了。”
众人望着殿外夜色,无不遐想这位神秘剑客的神采。于伯权又道:“‘通臂拳’身法虽然及不上这位归海庄主,但尊师陆掌门的’无量剑气’确然是当世罕逢敌手的剑术。郎二侠、苏六侠在座,于某斗胆问一问,那’无量剑气’的要旨是什么?”
郎柏道:“于大当家褒奖’无量剑气’是当时罕逢敌手的剑术,只说对了一半。”
于伯权奇道:“此话怎讲?”
郎柏道:“‘无量剑气’虽名为’剑’,其实不是剑术,而是本派最为高深的一门内家功夫。此功修炼到最高境界,据说’真气所致,草木皆为利刃’。敢问于大当家,当年这第三场比试之中,家师可用了剑了?”
于伯权道:“用了!”
郎柏道:“那就是了。并非在下不尊师长,我料想家师当年,也没有修炼到这最高境界。相传本门达到这一境界的历代前辈中,除了开山祖师太药道长外,就只有一位隋朝开皇年间的掌门’晓麓剑客’了,只是、只是……”
众人问:“只是什么?”
郎柏沉吟片刻,道:“只是家师目前是否练到了最高境界,在下就不得而知了。”
于伯权道:“原来如此!但依当年那第三场比试中尊师的剑术来看,已经令群豪望尘莫及了,真不知这门传奇神功练到最后一层,是何等样壮观。比之’国士七剑’和那’小陶朱’的剑法又将如何。”众人都关心第三场胜负如何,连忙催促于伯权往下述说。于伯权摇摇头,黯然道:
“第三场比试,是陆掌门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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