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我有。木森,实话告诉你,我是八升命吃了一斗的粮,吃穿不愁,心满意足!木森,实话告诉你,我家里家底子有板油厚。我阿爸作生产是一流,种自留地是一流,平时还帮别人畜牲毛病,时常有些‘外快’。梅英是‘蚕花娘子’,现在要重作‘绣娘’;我阿爸说,我姆妈在世时,一幅绣品卖得五、六百块钱。扺得二三个强劳力!我呢,木森,你晓得的,现在帮人杀头猪,有一刀肉,一块五角钱,一包‘雄狮’烟,这可顶得三四天的工分。人生在世,吃不愁,穿不完,还图什么?”
大牛说着,咧开嘴笑。
林木森听了,不由有些烦扰,想想这一切本都是自己的,人生无奈,世事无常。不过,林木森最向往的还是沈荣根的绣坊。以沈梅英堂哥说,绣坊每年花在绣样的钱不少于三千块,倘若自己承担,根本不需出工,可以过舒坦的日子了。林木森盯了大牛一句,说:
“就是,大牛,城里的荣根伯也可帮你们不少。”
大牛一听,脸色阴了下来,说:“城里人都是势利眼!我阿爸说,当年就是阿爹的一句话,‘粮桑为本’。要不,我们家也去湖兴城了……”
林木森说:“大牛,好在当年有阿爹的这句话,要不,你就来不了钱北了!”
大牛眨巴着眼睛,弄不清林木森是褒是贬,他可能是喝多了,加上心里所思,吞吞吐吐地说:“是倒是,可梅英是长了一个城里人的身子。太娇嫩,经不起我作;沒办法,分了房……”
林木森听了,不由一笑,心想,戴了顶“绿帽子”,还吹什么牛皮!唉,这壮实如牛的家伙怎么连个娇嫩的梅英都摆不平呢?苍天作弄人;八升粮的命硬装不满一斗米呀!李金凤送茶进来,正听到这句,羞得滿脸绯红。正想退出,大牛叫住她:
“金凤妹,大牛哥求你一件事。金凤妹,你梅英嫂想作‘绣娘’,可她弄不好绣样。这件事还只有木森兄弟有能耐。金凤妹妹,你不知道,这对梅英关系有多大?帮帮忙!”
准是梅英想的鬼点子!林木森想,答不答应呢?想到能同梅英共处一室,“温柔窝”里还可作几幅绣样,可谓“人财双收”,他心里痒痒地;又顾虑李金凤会打翻“醋坛”。
李金凤说:“我干什么?大牛哥又不是外人;求上门了,你别摆架子呀!”
大牛说:“谢谢金凤妹妹!我这就告诉梅英去。木森,我走了。”
大牛前脚刚出门,“扯白话”的话题就转到他的身上。
“这屠夫就是头种猪;趴上去就不肯下来,每天晚上要干三四场才罢休!”
“还花样十足;老汉推车、隔山打牛、伞把流水,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瞎嚼舌头!”徐贞女顾及女儿在里屋,忙制止,“人家床上事,你们也知道?”
“浜里人人都知道。宝根见女儿受不了,强迫他俩分了床!”
“这话我就不相信。回去问问你们的娘子,女人会嫌床上的花样多?”王阿桂嘿嘿地笑着说,“不要横眼睛,阿三嫂,有话说,娘子妖在床上,男人守在房里。让金凤好好向梅英讨教,学上几招;伺候木森才是正经话。”
林木森感到外屋的人太无聊;家长里短,捕风捉影;说不清,道不明;可谁都拿“白话”都无可奈何。随手取本书,没翻几页,睡着了。恍惚间,李金凤在替他擦睑拭手。
外屋安静了;舅妈已上床。他起身脱衣,李金凤暗示林木森把裤子脱掉。田云娇原是大丰的生产队妇女队长,南太湖旧传统、习俗多,县、社妇女组织每年都组织生产队妇女队长办短期学习班,除讲授科学养蚕,还传授妇女卫生知识。而后,则以计划生育为主了。知道他俩的关系后,田云娇得知徐贞女的观念保守,便充当了“母亲”,教了李金凤众多“妇卫常识”。“行房前用水”便是。家中来往人多,专用的脸盆常被人用作洗脸,又不好明说,只能暗自偷笑了。
李金凤擦洗时,俯耳轻语:
“每次你满足吗?你可不要象大牛,到外面乱说。”
林木森说:“别听他的,没有能耐还尽吹牛!”
李金凤说:“我作得不好,告诉我……刚才你说什么?”
“什么?”林木森自知失言,忙掩饰道,“关灯。上床呀,我想你了。”
李金凤上床,突然凑到木森耳边说:“都说大牛是猪投胎,从后面作……”
“你想试试?”林木森想到和梅英在楼梯上**情景,兴致顿浓。
“瞎说。打你!”
李金凤打了木森一下,却爬起身来,跪在床上,趴下身去;林木森见了大喜,忙向后移身,正搂住金凤腰,听见大床上有动静,隐隐见徐贞女撩开蚊帐,坐在床沿上。俩人慌忙屏住嘴,躺下不动。没料到徐贞女并不起身小解,伸手拉亮电灯。李金凤忙扯过被子盖住,心里责怪不己。
“出事了。肯定出事了!”徐贞女套上棉袄,向外屋走,不停地嘀咕道,“肯定出事了,出大事了……”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敲锣声,嘈杂叫嚷声;王家道场也喧哗起来,屋外有人大声喊叫:“快!失火了!浜里失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