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梅英挺着大肚子,远远地坐在一边晒太阳。三个多月没见,她削瘦了,脸上还长出了黄斑,两只秀气的脚套在双宽大的绒毛鞋里。
林木森说;“你怎么来凑这个热闹?”
“沾沾喜气,对儿子有好处。大牛,我要喝茶。”沈梅英对林木森的关心很感动,大牛一走,便小声说,“我猜你会来,想来你一眼。怎么?耽心我了,好了,我坐一会就回去。”
“小心身子!”林木森见大牛端来茶水,使岔开话,问,“最近没绣花吧?”
“她一直在绣。”大牛说,“整天趴在绣棚上,劝也劝不开。”
林木森说;“被罩还没绣完吗?”
“兔子。”沈梅英说,“被罩绣完了。在绣‘月’!”
林木森说;“身子这么重,怎么还绣?脚都肿了!多休息。对了,哪天我拿幅‘月’送到丝绸研究所,给沈所长,‘出口’的绣品都由她鉴定。”
沈梅英说;“不要了,好的我舍不得,差一点的全被伯父买走了。”
“好。”林木森听到梅英提起沈荣根,心底泛起忿慨!你以低于“同行”百分之三十的价,把我作品收去,从中渔利不说,还冒名顶替。太不仗义!现在连侄女都要盘剥,正不知怎样和沈梅英说,听见有人叫。一,是金德江和徐武。
林木森说;“最近怎样?德江回来过节吗?”
金德江说;“放大假,休息半个月。”
徐武说;“德江说你去德兴了,哪里怎么样?”
林木森知道他还是放不下丁慧丽,摇摇头,说;“比较艰苦,这几年最好的队‘分红’只有三角三四。”
一语道破天机;原来钱北“知青”还生活在“天堂”里!
婚礼由李忠良主持,程序很简单,很热闹。依着杨慧丽的意思,婚礼在大家共唱《东方红》开始,新郎新娘合唱了《大海航行靠舵手》。新郎新娘向**像三鞠躬。向家长三鞠躬,新郎新娘互相鞠躬,也是三次。向来宾敬礼,三鞠躬。在向家长三鞠躬时出了点差错。
蔡小毛父母双亡,是堂兄蔡阿毛照应成长的。“长兄为父、长嫂为母”,蔡小毛当即跪下,毕恭毕敬地向堂兄、堂嫂敬茶。杨慧丽没有思想准备,仍然只是鞠躬。蔡阿毛乐呵呵地,无所谓,阿毛娘子却不高兴了。按老思想观念,婚礼上女强男弱,日后男人是没家庭地位的。阿毛娘子掏出“见面钱”,把两份全塞在小毛的手里了。
开席时,林木森被邀到“领导席”。这里都是“酒精考验”的大队支书、主任们,喝得也豪爽。
“新人”来敬酒,蔡小毛满面红光,杨慧丽特别激动,为表达感谢众多领导的光临,她每桌都喝了三杯,再次表达了“同旧传统观念彻底决裂,扎根农村一辈子”的决心。林木森突然想到,可惜张国庆、沈双林没在场,听见此番话,一定会触发灵惑,写出一篇感人涕泣的“知青扎根”好报道。
说是“革命婚礼,新事新办”,杨家连“回门酒”也不摆。杨慧丽的父母也借此来“敬酒”,俩位老人的态度却和杨慧丽大相径庭,脸上毫无喜气,走到每桌,只是不停地说“谢谢、谢谢”,举杯示意后,不管客人是否喝,便匆匆离去。到林木森跟前,杨慧丽的姆妈一把攥住他的手,惶惶地说;
“林主任,慧丽与你同是‘知青’的份上,我和她爸两张老睑上;有什么事,你一定要拉扯她一把。我们先感谢你了!”
林木森心里一阵酸楚;心想,好在张秘书、沈双林他们没来,要是听到这番话,又不知会联想到那条纲那条线,狠批一番“知青‘上山下乡’是‘变相劳改’论”。
乡里“吃席”是带着碗赴宴。每道菜上来,在座各取一份;菜上完,也分完。就着汤汤水水,每个人吃上二三碗饭;屋里酒酣耳热,坪里一片“恭喜”,众人端着一碗“杂烩”,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