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身下马,递给白若木一样东西:“白先生,我今日去了净善两国行商的落脚处,知道原来中原布老虎可以做成一对的,于是向他们寻了另一只来,这只送给你,和你送我的那只正好一对。”萨孤霓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半点羞怯忸怩,只有草原女子的明快豪爽。白若木伸手接过那只布老虎,笑了笑,又递还给她:“公主,臣不喜欢这些小玩意儿,公主自己留着凑成一对多好。臣还有事,先行告辞。”也不理会少女脸上失望的表情,就钻进马车里离去。
车缓缓前行,他从后窗望去,看见北院大王萧十三的儿子萧震一身劲装站在萨孤霓身旁,对她说:“阿霓,他不喜欢么?他不喜欢就算了吧,要不你送我吧。我很喜欢啊。”萨孤霓不耐烦地将那只布老虎塞到他手中:“你要你拿去吧。”萧震接过正要放进衣内,萨孤霓走出几步,又转身回来,从少年手中夺回那只布老虎:“阿震,还是不能送你,万一被白先生看见,误会我们之间有什么就不好了。”萧震只能无奈地笑笑。“误会什么也没有关系啊,反正他也不喜欢你。”萨孤霓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喜欢你!”说完翻身上马,飞驰而去,留下萧震独立残阳中,几分萧索。
几日后,萨孤霖的婚礼就举行了。婚礼当日,群臣相贺,白若木坐在首位,推杯换盏间也显露出过人的风流。萨孤霖对庄静十分满意,心情畅快,喝得自然十分痛快。而一身新娘装扮的庄静坐在他身旁,脸上也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看着温柔可人。
酒宴结束时,萨孤霖已经满嘴胡话,走路也歪歪倒倒了。一众宫人上前想搀扶他回宫。他甩开宫人的胳臂,嚷嚷着“我的妻子哪去了,我的妻子还不来扶我”之类的醉话。庄静见状,赶紧上前扶住他。萨孤霖一把搂庄静在怀中,往寝殿去。庄静娇弱地像只小白羊,神色惊恐,离去前几番回头四处张望。白若木不动声色,静坐案几旁,低头持着酒杯避免与她视线相对。
第二日一早,白若木带着几日前去行商处采办的一些中原物品,前往送交萨孤霖。中原行商既然有萨孤霓能买的布老虎,自然有不少能让庄静开怀的家乡物事。他想到昨晚她昨晚惊慌失措四处张望的神色,心中着实有几分不忍与同情。
太子萨孤霖昨夜喝得厉害,一副宿醉未醒的样子坐在椅子上。白若木上前笑着道了声“恭喜太子殿下”。萨孤霖晃着脑袋,咧嘴一笑,看的出是真正得意。两人正闲聊时,庄静走了出来。白若木上前行礼,见过太子妃,他看见她眼睛有些肿,盈盈仿佛有泪光。白若木命令宫人将他准备好的物品一一呈上:“太子妃若有不习惯的地方,或有什么特别想念的中原事物,可以告知在下,当可尽力而为。”庄静谢过,俯下身子去拿茶杯,托起茶杯向嘴边靠去,仔细看手腕有些微微发抖。
几杯茶之后,白若木告辞离去。他走到门外时,庄静追了出来。她神色慌乱,一只手提着裙摆,另一只手一直紧紧地拽着手中的丝帕。她望着白若木,眼神竟有些痴,低声说道:“白先生,静儿得你一路上的照顾,非常感激。静儿已经成婚,本不该有非分之想,只是我……”她无助地低下头,更加局促,两只手不知该往何处放:“我只是想让先生知道我的心意,只是这样而已……”
他听罢,沉思片刻,还是恭敬地向庄静行了一个大礼,缓缓说道:“陈静姑娘的厚爱白某在此谢过。白某祝庄静公主福泽绵长,黎国太子妃幸福安康。”庄静听闻此话,身子晃了晃,眼神无比哀伤。在庄静朦胧含泪的目光中,他登上马车。
他早已听惯了女子的各式表白,接惯了女子的各式礼物,看惯了女子的各式泪眼,也说惯了拒绝对方的各式言辞。他还记得他最初拒绝的那位小姐。那时的他是净国西北部世家大族白家的养子,从小被白家一位失去儿女的三夫人收养,悉心照顾成才。十四岁那年,白家家主的独女思慕他成疾,托婢女频频鸿雁传情。白若木无心于那女子,加上二人身份悬殊,故多次委婉拒绝了这位小姐的情意。可怜那白小姐痴恋他极重,竟跑到白家家主面前说自己与白若木已经私定终身,若是父亲不成全就自绝于堂前。直到白若木被带到家主面前,才知道这场白小姐的自编自导戏,赶紧向家主表示自己的清白。白家家主神色晦明不定,思虑良久后将白若木带至前厅,诚恳表示自己教女无方,相信他在此事中的清白,只是事关独女的前程,做父亲的也不得不果决一些。言罢唤出家丁,让家丁打死白若木,沉入大河中。世人不知他是如何活下来的,待他被萨孤雷的军士救起,时隔不久,草原上就出现了惊采绝艳的白先生。数年后,白若木无意中听说那白小姐得知父亲所为后,痛恨父亲棒打她想象中的鸳鸯,一气之下竟也跳河自尽了,死前留下遗书说要追随白若木共赴黄泉,好做来世夫妻。而他只是淡淡一笑,继续着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孤傲姿态。世人都在好奇,拥有绝世容颜的他,到底喜欢怎样的女子,抑或男子。
白若木掀开车帘看了一眼站在路旁的庄静。萨孤霖已经走了出来,她抬头望向萨孤霖,挤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用手帕擦了擦眼睛,说道:“殿下,我没事,只是一时思乡情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