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上主位坐着一人,满头黑发、皱纹亦不多,看去只有四十岁上下。他一身
白衣,正在闭目养神。
四人入厅时并未刻意放轻脚步声,这厅堂说小不小、说大也不顶大,应当是
有听见了,但却充耳不闻,此人若非聋子、便是死人。屈戎玉立时便道:「喂!
叫李泌出来见客啊!」
李泌於开元十六年时便能『面圣』,那已是四十几年前的事了,此时的李泌
合当已有六十上下年纪,堂上此人便非李泌。
那人睁眼,颐指二侧客椅道:「请坐。」却无起身之意。
怀空首先在左首二位坐下了,君弃剑也就左首一位落座,诸葛涵坐上了右首
二位。但堂上人不起身,屈戎玉却不肯坐,又道:「要让客人坐,也该是主人发
声!」
那人道:「主人?此间唯有山人、无有主人,这大屋的主人远在长安,要让
他来请你就坐,小姑娘只怕得站上个把月了。」
屈戎玉微怔,愕然道:「你就是李……李泌?」
「山人便是,姑娘肯赏脸坐下么?」李泌微笑道。
屈戎玉只得在右首一位坐下。她当然听懂了:所谓主人远在长安,那便是说
此宅子的主人乃是当今皇帝李豫,他李泌不过寄居而已。
其实李豫既买了这宅子给李泌居住,自然便开口寄在李泌名下,但李泌坚不
收地契,唯托名寄住而已。不属於自己的东西,那是万万要不得的。
四人皆就座后,李泌便道:「看门小子多有得罪,小兄弟、小姑娘莫要见怪
。只是山人有疑:小童适才转告我的问题,言用兵之早晚,是哪位提出的?」
「是晚辈。」君弃剑出声答道。
李泌盯着君弃剑看了好半晌,忽尔眉头一皱,深深叹了口气。
这一叹意味深长,叹得君弃剑等四人面面相觑。
须臾,李泌喟然道:「你便是君弃剑君公子吧?你可知道,若将功名与道德
各置一端,想取其平衡,并非绝无可能,此事有先例在:那张子房建议刘季背约
击项羽,是免去了后世再启争端、省得神州大陆东西分立,堪称有先见之明!后
又从赤松子游,明摆着置功名利禄於不顾,又是难能可贵!但也正如陈子昂之歌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张子房实是千古一人!是该赞君公子志向远大、又
或笑你自陷於无人可及的囹圄?山人不能尽解矣!」
君弃剑沈思了,难道此题当真无解?不,还是有解!张良解了不是吗?
「既有先例,便非绝无可能。」君弃剑回道:「尽力而为。」
「有骨气!」李泌呵呵一笑,又转向馀叁人道:「怀空我是见过了,两位小
姑娘合当姓屈、诸葛吧?」
屈戎玉与诸葛涵皆是一怔,但闻李泌又道:「姓谁名啥其实无所谓,有个称
呼罢了。导入正题吧,你们想问的,是不是有关外族的事?」
四人尽皆讶? ̄李泌既知他们各人的出身,必然也清楚他们不是小肚小眼的
人。屈戎玉在门外已言过要问『兵事』,如此若非意欲叛唐割据、便是事关外族
了。如果想割地自立,自不会来找李泌,这李泌果然见微知着!
李泌道:「大方向有了,说说细节吧。想来那河伯之逝,其中应该大有文章
?」
如此开门见山,省了绕弯的麻烦,自是最好不过。怀空立即将瑞思在丐帮大
会时、於画舫上所作的分析说了一遍,其中又加上了自己的部份见解。李泌是一
边听一边点头。说到有关『连环效应』这一部份,敌欲使屈戎玉愠而致师时,怀
空更是加重了语气,句句都在警告屈戎玉:你代表的可是抗倭先锋云梦剑派!你
也不能因一己之私坏了大事!
但屈戎玉面色如常,毫不在意。
她要作的事,还用得着别人教吗?
这连环计自然很长,期间有一妇人出来为众人递上香茗。李泌原本是个出家
人,无妻,李豫召其入朝后,强令其食肉、又赐婚已故朔方留后李之甥女李氏
。这妇人便是李氏。
怀空说完以后,李泌又复盯着君弃剑。半晌后叹道:「你有偌大志向,却又
不爱惜生命!你这一挡,固然是使丐帮与回梦堂罢斗了,但若你死了呢?你要死
了,两方人马势必打得更凶!欲止战反而兴战,最是愚不可及!」他顿了顿,略
作思索,又道:「但一时的确也无法有更好的办法了,你这一着是极蠢、也是极
聪明。总归一句:是个极大的赌注,你只是赌赢了。这种方法,可一不可再!接
下来呢?你们落脚苏州,除了找我之外,其馀的人去作些什么?」
这回则轮到君弃剑说出了他使曾遂汴、蓝娇桃游说苏杭叁帮的主意、以及连
结苏杭叁帮在太湖、邗沟、江南河联成一道大墙的用意。李泌仍然是边听边点头
。末了,君弃剑说道:「虽言大墙,其实极难建立,这是一道海沙墙,风吹就倒
,不可倚仗。是故,晚辈才来拜偈前辈问计。」
李泌道:「不错!方法很好,不愧学贯二大天才!此事固然难成,也得勉力
一行。不去想着不可倚赖的未知力量,观念也很好。只有一点错了:你们何以认
为,山人会有『计』能让你们问?」
他出此一言,唯怀空面有咋色,君弃剑、屈戎玉、诸葛涵则不动声色。
这情势原本严峻,便李泌想不出应对的办法,也不奇怪。
李泌想了想,道:「方法其实还是有,就怕你们不肯去作。」
「要我们从赤松子游吗?」诸葛涵嘻然而言,她听怀空说,李泌慕神仙不老
术,便认定了这是个不管世事的人了,若果李泌真要他们放弃这不可能的任务,
反过来多拉几个同好,也是合理。
其实诸葛涵这一句话极其刻薄,那是嘲讽李泌『慕神仙不老术』,实为好高
骛远、不切实际。
自幼亡母失怙,诸葛涵太清楚人世无常、也体悟到了一件事:人本无罪,怀
璧其罪!一个有才的人,躲起来也是没用的!
李泌面色先是一沈,随后又笑道:「不,不是要你们去找赤松子,是依附朝
廷的力量。数月前,无忧先生在当今面前严词『吾不为皇宫伶人』,抗拒制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