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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十一 语泄机密杀九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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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九台。”他怯生生地回话,垂着头,象是做了错事的孩子,手掌一翻,两柄飞刀,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指掌间即刻消失,如变魔术一般神奇,脚跟一碰,人站得笔挺,双手紧贴着裤缝,颇有几分惶恐不安,那双眯缝眼,顿时变得黯淡茫然,不知所措了。

“哪儿人?”

“五台山。”

“师从何人?”

“师父不让说。”唐九台呐呐道。

吴楚雄怒道:“老子管不了那么多,军中无秘事,说!”

唐九台道:“五台山云游僧人,了然。”

吴楚雄问:“今在何处?”

唐九台道:“云游天下,不知所终。”

参将已战死,吴楚雄道:“记住,从今儿开始,你就是本管带的参将了。”

“我?”唐九台半天回不过神来,他那张紫棠色的脸,连脖子根都涨紫了。

吴楚雄瞪了他一眼,登登登地,带着余下的兵勇走了,唐九台这才回过神来,在身后喊道:“多谢管带大人。”

因唐九台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军中士卒就给他起了个“五台雾豹”的外号,从此,“五台雾豹唐九台”的外号,就在江湖上叫开了。

长城救主后,唐九台便成了吴楚雄的参将,由于他办事老成,忠心耿耿,自然而然,又成了吴楚雄的亲信。

唐九台不仅武功出类拔萃,而且,脑袋瓜子也极为管用,办事妥帖周全,圆滑老到,深得吴楚雄欢心。

吴楚雄的官运不甚顺畅,从山海关管带到山海关总兵,只用了五年时间,而从总兵到如今的兵部尚书,竟走了二十年的光阴。其间的坎坷磨难,只有自己知道。

不过,对于过了二十年,依然是一芥县领,或一事无成的人来说,那当然也够幸运啦。

在这三十年中,唐九台为吴楚雄鞍前马后,忙里忙外,立下了汗马功劳,从参将擢升为总护卫长,一直紧跟在吴楚雄身边。办了许多吴楚雄不便出面,也不能出面办的事,成了吴楚雄的铁杆心腹。

在官场混的人都知道,要让兵部尚书点头的事,首先要通过他的铁杆心腹唐九台。若想绕开唐九台,在兵部办成事,门儿都没有。

随着吴楚雄的高升,托唐九台办事的人就多了去了,他应付裕如,八面玲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官虽不高却权重,禄虽不厚而金多,他明白,这一切,都是托吴尚书之福,离开了吴尚书,咱啥也不是,还是一个穷当兵的。

因此,为了吴尚书,他甘愿舍弃一切,甚至生命。

晚年的唐九台,功夫却没有丢下,功夫是不能丢的,九把飞刀,给他挣来了荣耀与财富,飞刀是根,荣耀与财富只是枝叶,这个道理,没人比他更明白。

再说,这些年来,他帮了许多人的忙,也开罪了不少人,指不定哪一天,仇家会寻上门来算账呢,来吧,来了也不怕,老子这厢自有九把飞刀伺候着呢。

唐九台的银子多得花不完,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怎么办?除了在京城广置房产田地外,他还有一个癖好,就是去坊巷妓馆嫖妓,出手豪阔,一掷千金。

年轻时,血气方刚,却穷得叮当响,买个肉包子,还得磨几一阵子,再说,人长得太一般,不对,有点丑,没有女人会喜欢一个又穷又丑的当兵汉,但凡女人的事,想有份,碰没份,真着急了,就自个儿逗自个儿玩。

到了晚年,家大业大,也有了三妻四妾,按理说,也该知足了,可他的癖好,却越发亢奋起来,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惦记着地里的,怎么着也得抓住青春的尾巴,把年轻时的损失,统统给老子补回来。

他象是个饥渴之极的人,隔三差五,轻车简从,带一个心腹跟班,去怡红楼、群芳阁、兰香院鬼混,他喜欢那种粉团团、红扑扑,青春艳丽的少女,超过芳年二八的女孩子,他连碰都不碰,小于芳年二八的女孩子,他也碰都不碰,那是怕缺德造孽,减了阳寿。

他不停地变换着相好,是个典型的喜新厌旧,老牛吃嫩草的嫖客,最喜欢的女孩子,保持了长达一个月的滚床单记录;而最短的,却只有一次。

唐九台每次去逛窑子,总带着一壶美酒,那是国药馆的郎中,用鹿茸、鹿鞭、野山参、淫羊藿、菟丝子、锁阳、海马等名贵中草药配制成的壮阳酒,那真是壶魔酒,喝上几口就上脸,立时,他如一只发情的雄鸡,变得精神抖擞,骚情澎湃了。

上床前,他将壮阳酒摆在床头,在绸缪云雨之际,不时喝上几口,以壮行色。别说,还真管用,只是,眼前的一切变得有些模糊了,红灯如玫瑰般迷离,笑靥如鲜花般灿烂,白皙的肌肤如美玉般光润,轻盈的纱帐如云彩般飘逸,那种恍惚迷幻的感觉真好,让他尽情品尝了醉生梦死的全部底蕴。

在床上,唐九台搂着姑娘,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放浪形骸,饥渴万状,又是哭,又是笑,又是唱,又是叫,活象一只发情叫春的野猫子,举止乖张,丑态百出,简直如疯了一般,令人无法相信,他就是那个冷静淡定、机智练达的五台雾豹唐九台。

也许,是平时戴着付正襟危坐的假面具,装得太累的缘故;也许,他本就是一个一半是冰,一半是火的双面人。

直到打完了炮,出足了气,伏在姑娘的肚子上,喘着粗气,念叨道:“小心肝,宝贝,亲,太舒服了,我爱你,爱你一辈子,下次还点你。”

话是这么说,可多数情况,对这个“亲”,保持不了十天半个月,甚而至于,这就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不会要这个“宝贝,亲”了,见了这个“亲”,就象陌生人一般,连招呼也懒得打一个。

唐九台喜好新鲜,如同喜好刚从地里割下来的蔬菜一般,就图个鲜嫩。

唐九台的钱也好赚,也不好赚,好赚的是,只要他喜欢的,就舍得花大价钱;不好赚的是,这么勤地换相好,哪来那么多芳年二八的姑娘?而且,还都是一个类型:粉团团、红扑扑的丰满少女!

这可苦了妓馆的鸨母与龟奴,起先,还为唐九台百计搜求,后来,实在找不着了,龟奴就去找个二十几的,三十几的妓女,鸨母与龟奴再三关照,要是客人问起来,就说十六,二八十六嘛,反正年龄长在嘴上,他信也罢,不信也罢,好歹就是二八芳龄,最多打回票而已,没啥大不了的,于是,打扮打扮,大龄妓女就搔首弄姿,娇滴滴地叫声“哥”,装嫩上场了。

有时,唐九台也犯疑,道:“那姑娘是十六岁吗?”

鸨母打岔道:“没错,芳年二八,正好十六呀。唐大官人尽管放心,老娘断不敢将小于十六的姑娘送给大官人,知道大官人宅心仁厚,这等缺德的事,是万万做不得的。”

唐九台道:“不是这个意思,我怎么看,那姑娘也不止十六岁呀。”

鸨母道:“十六,天地良心,正宗十六,姑娘刚刚在昨天,过了十六岁的生日呢,不信,你问姑娘自己去。”

唐九台这才坦然,道:“十六就好,只是显得有点早熟。”

鸨母邪笑道:“早熟有早熟的味道,青涩有青涩的味道,早熟的听话,有点甜,青涩的别手别脚,有点酸,哈哈。”

唐九台认真道:“我就喜欢有点酸的,下回要酸的,不要甜的,我唐某人就好这一口。”

鸨母叫道:“哎哟喂,唐大官人,你咋不早说呢,早说早准备,免得让你老,白花了许多冤枉银子。”

下回,鸨母与龟奴会给他送上一个正宗芳龄二八的姑娘,而后,再上去的,就是一个二十八的,这么轮番糊弄,也把个唐九台搞的七荤八素,乱了口味。还行,能对付。

龟奴跟鸨母摆功道:“老板娘,啥样的嫖客我没见过,啥样的怪胎我没打过交道,泰山不是垒的,牛皮不是吹的,老子都能把他们摆平喽。”

久而久之,唐九台的特殊癖好与他的九把飞刀,变得一样有名了,成了坊间酒余饭后的谈资。

唐九台的死穴,就这么,不经意间在江湖上暴露无遗了。

冬夜黄昏,在怡红楼的玉女轩,唐九台的跟班在前厅抽烟,唐九台自然在卧室胡闹,两条人影闪了进来,跟班怒道:“什么人?”

两人俱各衣饰华丽,象是逛窑子的,一人道:“爷台,对不起,走错门了。”转身要走,这也是常有的事,跟班骂骂咧咧道:“长着双眼睛,干什么吃的!”

突地,另一人从怀里掏出一柄弩机来,嗖一声,一枝毒箭正中跟班心脉,跟班只倒抽了一口冷气,便悄没声息地从椅子滑落到地板上,口角流出一缕黑血来,眼皮一翻,定住了,手里却还死死拽着那根烟斗。

两名刺客,几步跨到卧室门前,推开门,冲了进去,一股寒气扑进卧室,尽管唐九台正在欲仙欲死的要紧关头,却本能地觉得大难临头了,他的手飞快地向枕下伸去,枕下压着九把飞刀,飞刀是他的命根子,只要抓到飞刀,便有救,即便是柳三哥来了,也好歹能对付一阵子。岂料,喝了壮阳酒的他,手的准头与速度,都大打了折扣,结果,手伸偏了,竟插入到姑娘的Ru房下,抓了两把,没抓着刀,却抓了两把嫩肉,姑娘疼得尖叫起来,唐九台这一惊非同小可,一抬头,两名刺客,各执一把弩机,正对着自己,他怒喝道:“什么人?”

刺客也不答话,朝他一笑,嗖嗖,两弩齐发,唐九台忙搂着姑娘在床上一滚,去挡毒箭,一枝毒箭射中了姑娘的后脑勺,另一枝毒箭射中了他的眉心,他俩只发出了两声闷哼“哎哟哇”,鲜血四溅,两条赤裸的人体一阵痉挛,紧紧搂抱在一起,七孔流血,暴毙床上。

刺客也不停留,转身出了玉女轩,轻轻带上门,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在走廊上,一个上了年纪的龟奴,向他俩作个揖,道:“爷台,走好,下回再来哟。”

刺客笑笑道:“好说好说,下回一定来,一定来。”

因为唐九台在床上经常象叫春的猫一般穷折腾,所以,没人将玉女轩的这点儿动静当回事,直到第二天早上,日上三杆,女佣去整理房间时,才发觉这儿出人命了,一声惊叫,女佣昏死了过去,众人闻声赶来,发觉玉女轩死了三个人,三人身上均插着三枝毒箭,尸首早就僵硬了。

就在五台雾豹唐九台被刺的第二天,铁面神捕乔万全根据巫山潜龙巫灵杰的指认,带着传票,去拘捕唐九台,到了兵部,才知道唐九台昨日在怡红楼玉女轩遇害了,便赶到唐府,在确认了死者确系五台雾豹唐九台后,铁面神捕乔万全一脸凝重,在死者灵柩前鞠了三个躬,一声不吭地带着捕快,打道回主府。

乔万全想:二十五年前,兵部尚书吴楚雄,派心腹唐九台去宫小路处办事,当然是为了暗杀签约,吴楚雄要暗杀谁呢?是要暗杀柳仁宽?还是别人呢?线索到此中断,去问吴楚雄,他会矢口否认,把你当成一个疯子,乔万全不会去做这种自讨没趣的事。

莫非是吴楚雄怕祸及自身,派人将唐九台灭了?有这种可能,无奈没有一点证据,就算是,空口无凭,也真拿吴尚书没招呀。

是怡亲王得知此事后,把唐九台灭了?他跟吴楚雄争权夺利,面和心不和,这是公开的秘密,他不会去帮自己的对手吧?!不过,凭直觉,乔万全总觉得,唐九台的死与怡亲王不无关系。

柳仁宽谋杀案究竟是谁指使的呢?知情者又少了一个,

莫非该案真成了一个永远解不开的谜团了?!

与乔万全相比,千里迢迢赶到泉州的瘦猴,结局也好不了多少。

泉州府尹见京城的捕快来了,不敢怠慢,指派精兵强将,协助瘦猴缉查化名陆甘泉的宫小路。

能找到宫小路的线索不多,唯一管点用的是:二十五年前宫小路的一张画像,与一幅他写的字迹《朝发白帝城》。

泉州捕头心里直打鼓,心想:二十五年前的画像?到了如今,那人也成了个小老头了,模样会变得大不相同,怎么找?嘴上却说:“猴哥,放心,咱们一定给你一个交待。”

看着那幅《朝发白帝城》心道:要是这个宫小路到了泉州不写字了,让哪儿核对笔迹去?根本就没法对。嘴上却客气道:“猴哥,有笔迹就好,人会变,笔迹一辈子不会变,咱们有对笔迹的专家,你老放心吧。”

死亡判官宫小路在北京化名宫小路,到了泉州,肯定也会用化名,在泉州,他叫啥呢,只有鬼知道了。

几个泉州捕快围着捕头议事,用闽南话叽哩咕噜说了一阵子,北京捕快根本听不懂,瘦猴问:“你们说啥呢?”

泉州捕头笑笑,用闽南官话道:“咱们的意思是,线索虽然不多,希望还是有的。”

其实,这只是一句安慰话,话是出口了,连泉州捕头自己都不信。

不过,泉州捕头还真有两刷子,过了五天,来回话了,说是在泉州西街,找到了宫小路的踪迹,在临近开元寺的西街,有个东兴客栈,曾有个客栈老板,名叫唐洛川,长相与画像上的宫小路相象,从年龄上来推算,也基本吻合,更重要的是,客栈上这块匾的四个字“东兴客栈”,据上了年纪的人说,也出自唐洛川之手,根据泉州笔迹专家推敲,与《朝发白帝城》上的字,乃出自同一人之手。

瘦猴大喜,郎七拍案而起,道:“快,拿人要紧。”

泉州捕头道:“慢,且听在下把话说完,唐洛川在八年前,因得风寒之疾而亡,葬在清凉山,唐洛川膝下无子,他老婆便将东兴客栈卖了,没过多久,就回福州婆家养老去了。”

瘦猴疑道:“他死了?”

捕头道:“死了。据老人说,死得确实蹊跷,前几天还好好的,看他在客栈忙着张罗生意,过了几天就死了,不过,这种事也难说。听说,当年他的丧事却办得十分隆重,做佛事就整整做了七七四十九天,他老婆哭得死去活来,把嗓子都哭哑了。”

瘦猴道:“他的坟墓找到没有?”

捕头道:“找到了,在清凉山的半山腰。”

瘦猴道:“去,去清凉山,叫上仵作,验尸。”

到了清凉山,破坟开棺,仵作验尸结果是:尸体已成了一具骸骨,不过,不是人的骸骨,而是一具猴的骸骨。

把个瘦猴气的,郎七背着人一直想笑,却又不敢。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个唐洛川根本就没死,八成是宫小路,他在八年前就溜了,溜到哪儿去了呢?只有天知道。

一个良民百姓,是不会大费周折去诈死的,只有心怀鬼胎的人,才会装死消失。

瘦猴、郎七、吴春明、钱胖子怏怏不乐,返回京城。

通过这件事,证明钱胖子提供的线索是有价值的,没说谎,因而,钱胖子得到了优待,允许他回粉厂胡同356号去居住,只是不许离开京城,须随时听候传唤。

钱胖子谢天谢地,道:“猴哥,谢天谢地,只是,只是……”

瘦猴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钱胖子道:“最好,最好能把金银还我。”

瘦猴道:“那不行,案破了就还你。”

钱胖子道:“要是破不了,就,就不还了?”

瘦猴道:“真破不了,也还你。”

钱胖子道:“爷台,我也在帮三哥查案子呢,行动三分财呀,没钱,办不了事啊,真的,爷台。”

瘦猴对吴道:“春明,先给他一根金条,花光了,再给,可不能多给。”

吴春明道:“是。”

郎七道:“猴哥,我瞅着这小子,心里就不踏实,要不,我跟他住在一起,免得让他跑了。”

郎七见钱胖子好酒,自己也是个嗜酒如命的人,总算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人了,跟着钱胖子,酒钱算是有着落了,况且,钱胖子是个有钱人,跟他亲近亲近,也能落点儿好处。

瘦猴关照郎七道:“少喝点酒,切勿误事。”

郎七道:“好喽。”

钱胖子道:“有郎爷监督也好,免得你们疑神疑鬼的,只是……小人的住址,千万别给捅出去喔。”

瘦猴道:“哪能呢。”

钱胖子道:“尤其不能捅给乔万全。”

瘦猴眼睛骨碌碌一转,道:“知道了。你呀,疑心生暗鬼,其实,乔爷不是这种人”

钱胖子呐呐道:“隔山隔水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

2013/0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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