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日日夜夜的蹲点之下,哪怕是烦都会被烦死。偏偏卫礼出身高,打发不得,又是一片诚心?赵幕就算再不情愿,也得开门来对卫礼指教一二,偏偏卫礼……实在是个不怎么懂得见好就收的性子。
许徽闻言,不由淡淡道:“阿兄的朋友,自是不俗,只可惜……实在矛盾,也太过可惜。”
她的话不用说得太明白,大家都懂,卫礼的痴与诚,以及缠人功夫的无往不利,都建立在他身后的颍川卫氏这一基础之上。可卫礼太过专注艺术,不通俗物,就如无力的蔓藤,必须攀附卫氏这颗大树而活,无力把握自己的命运;但若是他关心了卫氏的事情,有能力把握命运了,却又不得不为整个卫氏的利益考虑。
无论怎样,这段年少时的友谊,在注定到来的乱世之中,似乎都注定了它的不大长久。
许亨顿了顿,方将右手搭在妹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她,方道:“未及团圆,便思别离,倘若人人都如你这般,还有什么意思?人生在世,当及时行乐,才不会在面临苦痛以及死亡之时,留下太多遗憾,戚兄,你说是不是?”
戚方点点头,笑道:“正是这个道理。”
他刚说完,许徽就停下脚步,许亨与戚方因为她生气了,刚想说什么,就见许徽微微眯起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说:“前头……好像出了什么乱子,咱们是不是让部曲靠近一点,省得被搅进去?”
她的目力是众人之中最好的,旁人只能模糊看见不远处有一群人聚在一起,许徽却能隐约看到双方快打起来了。她不大相信赵幕的茅舍旁,还有人敢这样做,便第一时间想到了“阴谋”二字。
许亨见状,微微皱眉,随即神色又疏朗起来,不以为意地笑道:“咱们带了这么多部曲,又有你们两个见过血火的人在,还怕打不过他们?都到了这里,再避而不前,未免太过胆怯了吧?”说罢,他加快脚步,朝那个方向大步走去。
许徽早知自己哥哥高傲自负,赌性极重,见他这般说了,便下意识地扫了一圈自己全身上下藏着的武器,并向阿元示意,让部曲快点跟上来,随即也加快脚步,朝人最多的方向赶去。许素与戚方无奈之下,只得跟上他们俩的步伐,一道去凑凑热闹。
大齐的士庶之分严格之极,二者距离,仿若天渊之隔。士庶不同席的理念,深入到了所有人的心中,哪怕赵幕也没办法违背。是以安明湖畔的学堂边,较高一点的南边修建了一排精巧木屋,士族子弟们坐南朝北,嗤笑着望着北方简陋的草棚。木屋与草棚之间,修筑了一条长廊,赵幕上在长廊中反复踱步,朗声教学,以便双方学子都能听到。就算是下了学堂,为数不多的士族学子以及众多寒族学子,也都是从两边离开,任谁也不会跑到那条象征权威,以及士庶界限的长廊之上,自降身份或者白找不痛快。
当然,以上都是许亨记忆中的赵氏学堂,而非他们眼前的赵氏学堂。事实上,在清晰地看见发生了什么的第一眼,饶是许亨,也有一瞬的怔忪与木然。
赵幕独享,任何学子都不会踩上去的长廊之中,如今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激烈冲突。寒门学子与高门伴当拳脚虎虎生风,不约而同地往对方的脸上、身上招呼过去,高门子弟不着痕迹地想跑,就被人拖着,背地里下了不知多少黑手,伴当想动用武器,却碍于战况实在太过混乱,怕误伤士族,从而束手束脚。
在这种时候,柔软的书帛被人遗忘,厚实的砚台成了最有利的杀器,砸下去让人头破血流不说,还能浸一堆墨汁,实在是……令人无法想象。
许亨默默地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清晰地看见了卫礼的动作——只见这位卫家嫡系的小少爷乐颠颠地在长廊中窜来窜去,这里摸一下,那里蹭一下,伸出脚想绊人,却差点被人踩断脚,幸好被忠心却对主子无奈道极点的伴当拉了回来。
随后就赶到的许徽见到这一幕,沉默片刻,方有些纠结地问:“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许亨轻轻揉着太阳穴,郁闷道:“我怎会知道?”这些读书人不是崇尚君子动口不动手么?怎么?如今上演起全武行了?
许徽皱了皱眉,不再多问,也站在一旁,看他们打斗。只见越发混乱的人群之中,有两个年轻人声嘶力竭地喊:“大家不要打了,不要打再打了……”
当然,如此努力,让自己显眼无比的结果自然是……敌人的拳头,纷纷招呼到他们身上。
见到这一幕,许家三兄妹与戚方,都露出了不带任何嘲弄的,纯粹善意的笑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