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汉大笑一声,震的江荷儿双耳轰轰,周围商贩见了大汉,面色复常,叫卖声又起。只听着壮汉说道:“吃你们?虽说你男人犯了规矩,可这是你们第一次来山谷,这次便免了责罚,下一次你男人再犯,我非将他绑在谷中,吊着好好打一顿。”
江荷儿听生命无忧,心中一安,听壮汉称呼,脸上又是一红,慌忙辩解道:“你...我,他可不是我男人,他...他是我哥哥,嗯,哥哥。”
壮汉笑道:“这话你说出来自己信不?呵呵,老熊我是过来人,你们两儿的事你们以后自会知晓,我看你这小姑娘生的好看,怎么,好不好和我老熊说一说话?我请你吃东西,不是人肉。”
这人虽生的凶恶,身后却隐隐闪着七彩祥光,江荷儿不知为何,生生点头应了,回过神来,指着被踩着的关毅,紧张道:“他也要来。”
老熊大笑道:“他不来,你会来么?”
江荷儿大窘迫,喃喃道:“他...他不是...”
老熊笑道:“是不是以后你再来告诉我,此时不必多说了。”收了脚,向关毅道:“你体魄练得不错,虽说煞气修行不足,堪堪可用,想来是有高人教过你。起来吧,你可是练过‘巫煞战体’的家伙,这点伤对你来说应该是家常便饭才是。”
关毅哼了声,站起身子,摸着胸口,方才那一脚,莫说动弹,那一刻,就好似当年奶奶过世一般,只能硬生生受着,半点回寰不得。关毅跟着江荷儿后头,也不知走了多久,见人少了,上前向老熊问道:“这...这是什么功法?如此,如此厉害?”
老熊一怔,旋即大笑不止,拍掌道:“这哪是什么功法神通,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脚罢了,这你也不知道,难道教你‘巫煞战体’的人没告诉你什么叫境界么?”
关毅道:“伯父只告诉我路要自己走,其他的...没怎么说过。”
老熊猝了一口,道:“倒是个无所顾忌的妙人啊,还教的是自己的侄儿...罢了,今日你被我踩了一脚,虽是你有错在先,不过我既然是地主,还得与你好好说道一番。来罢。”老熊带着两人入了一座高楼,于顶,可环视全山谷,老熊叫来仆妖,与两人道:“有什么不吃的?”
江荷儿道:“不是...人肉便可。”老熊道:“说了不给你们吃人肉,无需多说。”关毅道:“在下不食有灵之肉芽,不饮酒,还请谷主见谅。”
老熊笑容一敛,颇有感怀,问道:“这话倒是听得耳熟,看来你也是故人之后,小子,这是谁教你的?”
关毅如实道:“家中过世的祖母教导,虽难得约束他人,不过我自遵从。”
老熊瞧着窗外白云,揉揉眉心,问道:“莫非是辅央城外的那个姓齐的老妇人?”
关毅面色一黯,道:“然也。”
老熊叹道:“瞧你模样,想来她...唉,她也过世了...以前那群受过恩惠的家伙也不来说一说,甚是可恨!罢了,人已过往,多说徒增伤悲。”
叫仆妖弄些六畜肉脯,蒸煮下味,与新榨的果浆一同送来。关毅与江荷儿吃喝不迭,倒是老熊释怀不得,静静的瞧着杯里自己的倒影,实在不能释怀,忍不住了,向关毅问道:“你说...说一说,你奶奶是怎么过世的?”
关毅默然半响,擦了嘴,清了口,端正道:“五气入腑,药石害体,家中虽有母亲与伯母的医治,可毕竟来的晚了,期间被她两个不成器的儿子给气坏了喉咙,苦幼子幸苦,最后...三个儿子兄弟阋墙,争闹不修,气得我奶奶...唉,我奶奶...便这么去了。”
老熊讶然,拍案而起,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一身凶意似要喷涌而出,倒是如此,关毅、江荷儿两人却不觉惊恐,只觉理应如此。老熊重新坐下,正声问道:“你说的是那两个人。”
关毅道:“我伯父与我爹...呃,是老大与老二。”
老熊不信,道:“关家老大老二我怎么不识?老大虽庸,却有见地,老二随滑,也有悍勇,怎会气你奶奶?”
关毅先是听了,先是大笑,笑过之后,眼泛凶光,咬牙切齿,好似那两人若在他面前,非得被他活活掐死不可,只听他说道:“我...他...呼...嚯...谷主有所不知,我父亲向来看不起我伯父,又看不上我叔父,自认家中第一,州内有名,事事皆管却不尽责,物物都要而不珍惜,后来惹了祸事,还是叔父替他还的因果。自那之后,便嗜酒如命,若有人吹捧,便是自己的心肝也能送给人家,也亏得我母亲能忍受,要是我,非得把他...哼...后来我奶奶与孟姓老人结了姻缘,成了一家,得孟家佑护,我爹又逍遥了一阵,给人家欠了好大的人情,不过假伯父仁厚,不以为意。好景不长,我奶奶五病气入体,家中只有叔父婶娘与我三人照顾,后病入膏肓,家中子弟齐聚,说只有叔父一家在辅央城老家,将家产托付于叔父,将金银积蓄分于伯父与我爹两家。我爹自认奶奶分配不公,在病床前大闹不止,持兵刃要杀我叔父,若非有相识的客人阻拦,我叔父必死无疑...自那日起,于奶奶过世,家中没有一日不吵闹,现在想来,之苦了奶奶的三个媳妇,无辜可怜,嘿嘿,嘿嘿...何其可怜。”
江荷儿关毅双目通红,咬牙切齿,脖颈青筋暴起,好似要发怒的老虎一般,目视老熊,只求宽慰。老熊微微一叹,将杯里的果浆饮了,以作托寄,见关毅怨怒之气久久不散,一时不好开解,又问道:“后来呢?”
关毅恨得将牙齿也咬裂了,闷声如雷:“后来?后来奶奶过世了,三兄弟放了仇怨,送祖母如坟冢,我原以为,事情就此罢了,只是不想,后来叔父押镖途中,误入绝命之地,老家只余下婶娘、弟弟两人,理丧事时,也只有我娘,我兄长、嫂子,我四人回老家祭拜。可恨!可恨的是,我叔父过世不到一月,我爹也不知从哪儿赶回来,要赶婶娘出家门,只要房产。此事不要我说,你们来说,天下岂有这种兄长!”
关毅怒中带悲,吼完了,自呜呜哭出声来,江荷儿感同身受,一时也忍不住抹了眼泪,老熊拍拍关毅肩膀,安慰道:“世事难料,你还小,不用如此挂怀,好好过好你自己的日子,才是对你奶奶的安慰。”
关毅泣道:“只恨我当时无力...只恨我当时无力啊!杀不了那恶人!”
老熊道:“你当时若有此时的修为,你要做什么?”
关毅恨然道:“自然是杀了他们两个,如此,就是被天雷劈成灰烬,这也值了。”
老熊洒笑道:“如此,你倒是舒服了,可是你娘呢?纵使你爹对不住你叔父、婶娘,可你爹可有对不住你?你娘可有对不住你?你若轻生,不要命杀了你爹,你娘又该如何?她活该失魂落魄,沦为行尸走肉么?”
关毅恨意不止,身上煞气涓涓溢出,不觉然见绞碎了一个桌角,老熊见其如此,展出自身功德金光,照散了关毅身上的煞气,一指点住关毅眉心,喝道:“痴儿!还不醒来!”
关毅一愣,不觉呆立当场,回过神,痛哭不止,道:“只恨入了此界,实在不得安生。”
老熊不语,瞧了江荷儿一脸好奇不忍,摸了关毅半身脉门,掐指算了算,叹道:“原来如此。”
江荷儿问道:“怎么回事?”
老熊与关毅说道:“妨不妨碍说?”
关毅心情激荡,眼泪擦也擦不干净,自弃道:“有何不能说的?不过是借尸还魂罢了。”
江荷儿闻之惊悚,此时再看关毅眼神,已然不似正常。老熊叹道:“女娃娃倒是着相了,这小子说的借尸还魂,可不是夺舍,而是...”瞧瞧关毅,叹道:“乃是由其父母因果。其父损人害贤不少,亏了阴德,这小子...本事死胎才是,只不过,其母救人无数,不求报偿,上天感其功德,便将一横死之人的魂魄引入死胎之中,生下之人,便是这小子。”
江荷儿“啊”的一声捂着嘴,不信世上有如此事端,老熊又算了算,道:“你这小子,身世倒也苦得很,前十年身魂不一,喜怒无常,惹了家人白眼;不想神魂合一,才懂了是非不久,结果家中横梁祖母却过世了,未一年,叔父过世,与父争斗两场,遭了梦魇之厄,然后又与兄弟意气之争,自出家门。唉...世人便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非得遗失了才知道过往,姓关的小子...”
关毅恨然道:“我自出了家门,不姓关,姓韩!”
老熊洒然道:“随你,叫什么与我没关系,我只问你,你以后要做什么?”
关毅道:“反正...先了了眼前之事,那人一日不死,我一日不会家,如此罢了。”
老熊笑道:“孤苦寂寞,便是我等天仙也经受不住,你这一个刚修成真仙的小娃娃,怎能熬的过去?”
关毅听了,心气勃发,傲然道:“天下之大,有哪里是我辈去不得的?若无家人,那天下仗义之人便是我家人,若无朋友,那天下使我之人便是我朋友,如此,如何过不下去?”
老熊听了,摇头苦笑,道:“无事,发什么大愿?这等修行,趁早熄了心,佛门那套修行,听听就好,万万不可修习。”
江荷儿心中好奇,问道:“这是为何?”
老熊一遮门窗,布下灵光,关毅、江荷儿二人不戒,老熊道:“此节于此界多为人知,不过毕竟是上界圣人因果,万不可叫其他佛门众人知道了,不然,那些家伙从上界下来,我等又是一阵苦战。你两个小辈听了,当玩笑罢,且不能乱说。”
饮了一杯果浆,道:“昔年洪荒祥瑞大劫方过,众生凋敝,先有玄泽道人厌烦生灵过往不能轮回,化身幽冥,指引众生真灵入轮回,再有祖巫后土化身六道轮回,功德无量。时又两西方道人,发下宏远,一接引众生悟道,一要领众生成佛,皆成混元正果。玄泽道人化为原身,批了一句‘大慈大悲,口是心非。’要坐下门人不得修习佛门功业术法,只是玄泽道人与巫、妖、道门皆有因果,众从之,叫彼时佛门近一元(十二万九千六百年)收不了弟子,封神大劫后,又道佛门止有四佛存世,余者皆披毛戴角,不行正道之徒,不仅将佛门全骂了,还将圣人颜面落了个干净...后事也未曾传说,想来只有圣人知晓,不过佛门发愿证道的修士倒也少了,就连圣人门徒也不能悟道,我等凡夫俗子,又怎能成道?”(胡言乱语)
关毅心气仍高,道:“不试一试,谁能知道。”
老熊举杯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多劝,你要如何,那是你的事。”
关毅撇撇嘴,举了果浆,一口饮了,当作对老熊的指点之礼。老熊自嘲道:“我年少时,也心高气好,凭天生神通,修行的功法,也想在此界闯出一番天地,大干一番事业...只不过,人有高低,命有好坏,昔年我与妖王骕骦争夺一女,而如今我却因那女子一句话,在这隔世谷中当一个小小的谷主,世事如料,不过如此。韩小子,听我一句,有了因缘,尽早结了,不然...像我这般,那个是万般无趣。”
关毅心中好奇,店小二的习性却是上来了,替老熊倒了杯果浆,笑问道:“此中有何因果,何不说出来叫大家高兴高兴?莫要一个人咽在肚里,憋得难受了。”
老熊听了,顿时一笑,指着关毅说道:“我等会再说,不过你现在折磨模样,倒真像你爹小时候的模样。”
关毅一怔,眼中又透出恨意。老熊饮了半口果浆,不欲再此事多言,随口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别多管,我这破事,你日后也难逃得脱,不如早早的娶了这个女娃娃,少了麻烦也好。”
关毅心中一突突,支吾道:“这...这...我与这...江姑娘认识不过数天,怎么就...不可,不可。”
江荷儿也道:“我...与韩兄乃萍水相逢,他现在也不过是送我去齐州师门,哪有...前辈说的那层关系?没有,没有的。”
老熊大笑不止,也不说破两人的关系,江荷儿若真对关毅无意,一个孤零零的女儿家又怎会与一个男子上路?老熊将这果浆做酒,连饮了几杯,颇有意醉,道:“我还有事,你们自己吃着,要去休息,去招小妖便是,只是莫要伤了那些妖精,不然,就算有你奶奶那层关系,我也饶不了你。”
关毅拱手道:“我自醒的,只是还请谷主将休息处安置于...商‘人’处远一些,不然,我只怕有人睡也睡不着。”
江荷儿面色一僵,不知关毅为何要说自己,气得辫子也翘起来了,急忙辩解道:“不...可不是我。”
老熊道:“放心吧,我经营隔世谷四十年,岂不知道这些缘由?吃够了,你去找小妖即可,不必担心。”